一般來说金属铜相对稳定,铁这种东西很难留存久远,尤其象这些铁链暴露在空气中自然氧化,老吴不住地感叹,沒想到边陲一地的云南,古代的冶铁技术丝毫不差于同时期的中原王朝,
老吴格外兴奋,迫不及待地追在了大头的身后,我和张选上下交替扶着陈瞎子,一会儿功夫身上就粘粘地出了一层汗,被來自空旷地底的风由脚到头一吹,从里到外冷飕飕的,
走在最先的大头停了下來,一回头耀眼的矿灯光晃到我的眼睛,我用手遮拦了一下,听见大头对老吴说道:“前面好象吊着什么东西在摇來晃去,”说着扭回了头,手直直地指向前方,
我跟上几步走到他们两个的身后,顺着大头指点的方向,清晰地看见一个黑影在前面石阶的上方左摇右摆,心里扑楞着加速跳了起來,已经盯了半天的老吴小声道:“不用着慌,我觉得不大可能是个活物,”
大头把动作放得极缓,我狠狠心大着胆子跟在了他旁边,两个人步步挨近了黑影,距离了大概有三四米远近停了下來,大头的眼睛比我好,声音有些发紧,“是一具吊在半空的尸体,咱们再近一点过去看看,”
遇到棺材和古尸这些东西,我这一年多已经磨练得神经不那么紧,可眼前除了几道远近的光束,四周是吞噬了一切的黑暗,加上这样一具横吊在半空里的尸体左右晃着,天然营造出一步步亲身走近诡异的恐怖气氛,我腿脚都跟着不利落起來,
僵直着身体挪近,慢慢看清这具尸体弓着身子,被一根垂下的铁链从背后捆缚高高地吊起,从我这的角度只能看到侧身,身上的黑色衣服一看就是古代的装束,裹得不露出一点肌肤,飘忽的衣摆最下端距离脚下有半尺來高,长长的头发直垂下來恰好遮住了半边侧脸,枯黄的发梢随着尸体的左右摇晃轻轻飘动,
我心里打着鼓,不断告诉自己古尸见识了不少,根本不用紧张,缓缓地接近尸体一米多外停下脚步,刚想招呼老吴过來看看,一直横着飘來荡去的尸体突然转了小半圈,冲着我荡了过來,
我有多少的思想准备也沒料到用铁链吊着的尸体被轻风吹着,突然变了方向并且旋转出九十度正把脸对着我压來,毫无反应的情况下,瞬间一具古尸狰狞干瘪的脸就几乎撞在了我的脸上,更遑论以这样一种极刺激的突然方式,我清晰地看到那双黑洞洞凹陷进去的眼眶正好直视了我的眼睛,紧贴在深削面颊黑色干透的皮肤差一点擦到我的鼻尖,大大张开的嘴巴里满口森森的白牙直欲扑过來咬人一般,
脑子“轰”的一下仿若炸裂,我的双腿一软坐到了石阶上,手紧紧地抓着旁边大头的胳膊不肯撒开,下意识地张开嘴喊却连声音都被憋在嗓子里出不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险险就要晕厥过去,
大头也被荡來的古尸骇了一跳,不过他远沒有我这么近距离的观感,伸手把我拉起向后倒退着上了几级台阶,我屁股坐在石阶上斜倚着石壁浑身瘫软,吓得差一点尿了裤子,老吴此时赶上两步挡到我的身前,安慰道:“沒被吓到就好,古墓下多了总会遇见这样的巧合,别慌,”
陈瞎子听张选说了我险些被古尸正撞个满怀,“唉”地重重叹了口气,“我下过的墓不少,说起來也古怪,墓里偶见的蹊跷事儿专会找两种人,一种是胆子小,还一种是做了亏心事儿的……你这还好,我亲身经历过一起下地被生生吓死的,”
这话听起來象是拿我刚才受到的惊吓恶作剧地开玩笑,其实我去年在酒桌上就听陈瞎子提到过,是纯粹迷信的说法,冤死者的怨气大,专门挑着坏人和胆小的人身上扑,心里不由翻來复去地思量自己到底是两类人中间哪一伙儿的,怎么会悲催到这种程度,
缓了好久我才恢复了正常,老吴这时已经把那具吊着的古尸研究了半天,脸上渐渐浮现出一副不忍的表情,开口说道:“能看出这是一具已经怀孕了七八个月的女尸,这样用铁链吊在半空,很可能是仪式奇特而无比残忍的殉葬,地下特殊的恒温条件和缺少微生物的环境让尸体完整保存了下來,皮肉已经碳化,”
我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用孕妇做殉葬,尸体吊了一千多年,这罗滇王可真是一个沒有人性的残暴君王,真按陈瞎子的鬼神迷信之说,这女尸有极大的怨气也不奇怪,连我们这样的后人见到这样的场面,都恨不能扒了罗滇王的皮,
陈瞎子长叹了口气,吩咐大头试着斫断背后吊了千年女尸的铁链,把她放下來,老吴轻声说道:“这个对古代云南的葬俗是有研究……”话只说了一半却摇摇头,终究沒有反对,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执着的历史研究在人性面前也只能退而其次,
大头沒有片刻的犹豫,找了一处凸起的石壁垫着,狠斩了几刀,锈了千年的铁链再结实也抵不住大头一身的蛮力,两三下就被砍断,随后又把捆在女尸身上的铁链解开抽出,扔在一旁,老吴亲自动手把女尸放在石壁的凹处,陈瞎子摸索着把一块毛巾盖在了她脸上,嘴里又小声念叨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算是在一千多年后草草葬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忙完了这段,众人顿觉良心稍安,踏着石阶下行时,还沒走出十米远,只见旁边石壁内又出现了两具古尸,并排倚在浅浅的石壁凹陷里,头都被砍下放在各自的脚边,衣衫上的黑褐色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的血迹,
老吴俯下身子看了一阵,直起身子时神情有些肃然,点头道:“两具尸体的处理摆放,可能是两晋时期古代西南地区的一种殉葬形式,和这些君王神秘的世界观有关,”
愤懑的压抑感不知不觉涌上了心头,这和在博物馆里参观古尸不同,每具尸体都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姿势,时隔一千多年以后,仍然可以想见他们当年的痛苦,直面同类的死亡那种冲击感让人忘了恐惧,心里沉沉地坠着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和悲凉,
再向下走时,身侧石壁形态各异的古尸越发多了起來,象是一步步下到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有的用极粗的钢钉穿透了胸背钉在石壁上,一双干黑的脚悬在我们头顶,有的浑身**平躺侧卧在某几处凹陷,头颅或者不知去向,或者摆在身侧,无一例外的是,所有这些干尸都沒有哪怕包裹尸身的一领草席,各种惨状令人不忍卒睹,
只走了短短的五六分钟时间,遇到的古尸已经有几十具之多,老吴轻声说道:“这种人殉的规模我是前所未见,到现在也沒看到车马器物的陪葬,看來那个时期苗疆的习俗与中原地区还真是大不相同,”
好象为了应验老吴的话,接下來的石阶旁,尸体一具挨着一具,渐渐开始密密麻麻,有些尸体的骨架已经散开,惨白的人骨散落在我们的脚旁,我和张选扶着陈瞎子一边躲避,一边跟他说着眼前的情形,一辈子见多识广的陈瞎子也喟然轻叹道:“这哪里还是墓,分明成了杀人的屠场,”
前面出现了一小段平坦的石板路,走过以后石阶沿着采空的圆柱矿体螺旋下行的方向未变,却逐渐平缓,尸体仍然多到放眼皆是,不说毛骨悚然的观感,这些用尸山骨海填起,闻所未闻的大规模人殉,令每一个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难受,我本來对罗滇王一统江山的那种英雄光环抱着的崇敬,也早被鄙夷和厌恶取代,心说这种人的墓,就该早被盗发一空才对,盗墓贼做了亏心事,墓主生前的亏心事恐怕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