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去,接过老婆手里的碗,说,让我来喂吧。
老婆没有看我一眼,冷冷说道:这种事,用不着一个男人来做。你吃饭吧,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一呆。
我的生日?
我怎么不知道?
天啊。
我震惊地看着老婆的脸,这张脸上,此时还红肿着,头发,还凌乱着,眼神还犀利着,可是,透过这些表象,我竟然漠视了她的内心那么多年。
我说,你哪来的钱?
她低头不语,继续喂妈妈吃饭。
此时,电话响了。
这是单位赞助的电话,家家户户都有,当时我们是装不起的,一个电话五六千块。
老婆小声说,你去接电话吧。
电话是卢同学打过来的。
他在国税局工作,平时大家都玩在一起。
他用平平淡淡的声音,问:你是不是现在很困难啊?要不要我帮你一下?我手头还有些结余,两三千没问题的。
这句话过了将十六年,我还记得一字不漏。
我的泪水当场就流了出来,还呜呜呜地哭起来。
在这最绝望的时候,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听到一个朋友这样一个电话,那种感觉,终生难忘。
我说,兄弟啊,不是开玩笑吗?
他淡淡的说,我从来不和你开玩笑,要不要,要就说一声,马上开车送去给你。
我连忙说,行,你送来吧,我等你。
很多年之后,有一次聚会,我再次提到这件事,卢同学笑嘻嘻,说,其实是你老婆之前打电话过来,把你的事情跟我们说了,我也是借了别人的钱给你的。谁叫我们是兄弟呢?
当时我十分的震惊。
而老婆正和卢同学的老婆说着悄悄话。
人一生能遇见一个好女人,真的如同奋进123说的一样,是需要点好运的。
我就是那样一个集恶运与好运于一身的男人。
多年以后,老婆说起此事,也说,第一次见我哭得那样伤心,眼泪鼻涕一起流,就那样捉着电话听筒,哭啊哭,足足哭了五分钟。
如果不是卢同学那晚送过来的三千块钱,我第二天就被直接开除了。
当我拿着两千五百八十块钱递给小严时,他的眼神有些失望。
结果一切平安。
但没有了站长的职务,意味着没有公车开了,虽然只是一辆面包车,五六年了,我一直开着它。
突然一下没有了车子,整个人如同没有了双腿。
我打电话给大哥,说,你那辆嘉陵70借我开一段时间吧。
当时大哥他们政府每人补贴五千块钱买摩托车,就在老妈发疯之前几个月,刚买了一辆绿色的嘉陵70,但他上班地方就在政府后面,平时极少使用。
他听我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犹豫半天,才答应借我三个月。
我因为上班的地方离住宅比较远,十来公里,没有一辆车根本无法上下班。
摩托车到手,我面对的最大问题是钱。
加油要用钱,吃饭要用钱。
我决定晚上出去兜客,听说天个晚上可以得到十几块钱。
我还专门去探好了路,就在离我家一公里左右的一个公交车站。
我和老婆还一直打冷战。
我没有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但照顾老妈,照顾儿子,煮饭煮菜,一样没落下。
我吃完晚饭,开着嘉陵70,向公交车站飞驰而去。
到了那里,已经有三辆摩托车停在路边,挂着一个头盔,两个是红色的,一个是蓝色的。
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也跟着他们并排在一起,只是并没有把头盔挂在车头。
一趟一趟的公交车进来又出去,客人一个接着一个,前面那三个人已经拉了几轮,而我,却没有一个人来问。
我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别人。
一个小时后,我想,可能是他们在这里久了,别人相信他们,熟悉了。
我就换了另一个地方,却到五一路那个客运站。
同样的,一起的人一个一个的拉了去,去了回来再拉,就是没有人来问我一声。
终于我忍不住问了一个旁边还在等客的摩的司机,他看了我一眼,奇怪地说道:你来这里拉客的?我还以为你在等路边的女人呢。
我说为什么没有人来问我呢?
那人神秘一笑,一指我的头盔,说,你要把它挂在车头,客人才知道你是拉客的。
天啊,就这么一个小细节,竟然让我白等了一个晚上。
我连续去了一个星期,竟然收入超过了一百块钱。
这一个星期,一到晚上凌晨时分,老妈依旧大喊大叫,我就跑起来,一打开门,她就停了。
然后我一离开,她就叫。
我一回来,她就只动嘴唇和摇手指。
无论我怎样的骂她,都没有用。
周围邻居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而且,我已经被免掉了站长职务,他们想再告我,估计也没有什么用了。
只是,我和老婆依旧冷战。
我知道我错了,可男人的自尊心让我无法开口说一声对不起。
老婆每天有儿子陪着,也不寂寞无聊。
儿子极其的聪明,有一天晚上,竟然站在茶几上,大声地朗诵起一首诗来。
床前无月光,吹来一阵风,举头望爸爸,低头看妈妈。
三岁不到啊。
背唐诗看来有点效果了。
我们欣喜若狂。
我亲他左脸,老婆亲他右脸,两双老眼睛对视一眼,终于齐声大笑起来。
我们当晚便和好了。
儿子一直是我们俩的纽带,也是一个家庭的润滑剂。如果没有儿子的陪伴,我几乎不敢想像,我们两个人的婚姻能走多远。
这样的日子继续过着,给老妈安仙台的日子终于到了。
正好,是一个星期天。
我对老婆说,你在家带孩子,我用摩托车拉老妈回去。
安仙台是必须在老家安的,因此我得用摩托车拉老妈回老家。
老婆想了想,说,我看,还是把儿子丢给别人帮看一天,我在后面扶着老妈回去,万一掉下来,可怎么办?
我说不用,我用绳子绑在我身后就行。
老婆于是帮我找了一根绳子,但太细,她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条当年十八岁时用过的一条裙带,是那种防皮的,又加了一层。
我拉着老妈开始回家。
哪知道刚起动车子,老妈回头对着老婆大骂道:“我再也不来了,你厉害啊!”
我说,妈,胡说什么?
老妈恶恨恨地骂老婆:臭八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嫁给我儿子啊,我儿子不会再要你了。
我真是莫名其妙,回头大吼她一声,一个疯子,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到底是不是真的疯子?
何况,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还会记得?
在我刚认识我老婆的时候,带回家里给老爸老妈看,谁知道,老妈一听说我老婆是县城里的,离我们家几百公里,当即就反对,坚决不同意,否则断绝母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