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着,转身和三金嫂一起进了厨房。
父亲坐在炕边,转过头打量炕上的郭三金。
三金嫂昨天只对我们说。三金哥是中了风,躺在床上不能动。
今日这么一见,三金哥的情况,可比嫂子说的严重多了。
郭三金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眼睛只能往左斜上方瞟。
嘴也是往左侧歪着,还是半张开,根本就合不拢。
他的脖子系了一个小孩子带的围嘴,只为了方便接他的口水。
自打我们进门。三金哥躺在炕上。嘴里一直呜呜的。好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一般。
两条腿没有知觉,交叉着叠在一起,形状有些扭曲。
郭三金比我大18岁。今年也才42。
可是看着他那满头白发,楞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一般。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我上大学这些年,生活到底对三金哥做了些什么?
怎么把那么一个身材雄壮的糙汉子,折磨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三金哥眼睛斜斜的,根本不能目视前方。
我走到坑边。想要跟他打招呼。
三金哥的口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嘴里支支吾吾,好像有一口浓痰堵在了嗓子眼。
“三金哥,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泽翰哪!以前天天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小屁孩儿。”
我爸也道。
“三金,还认不认得人啊?我是你王叔。三个月之前我去住院,还是你把我抬上救护车的呢?”
三金哥仍是流着口水,半张着嘴。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父亲身子前倾,拿起三金哥脖子上的围嘴,帮他擦擦脸上的汗揦子。
父亲指了指我。
“这是你弟弟。我儿子。王泽翰,他大学毕业回来啦!
三金,你能听懂叔说的是什么不?”
我拉了拉父亲的衣角,无奈的摇摇头。
“爸,算了!”
我父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怅然若失道。
“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平白无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一转眼才几天呀。我住院之前他还好好的呢!
三金多好的一个人啊!自从你上大学。我又有病。
三斤每次上山劈柴火,都会匀给咱们家一半儿。
你母亲那时买了一吨煤块,我又干不了活。都是人家三金帮忙卸的车,把那煤块儿一块儿一块儿。整整齐齐地哚在咱们家院子里。那些个煤,够咱们家烧上三年的。
这真他妈是没个天理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能没有好报呢?”
我不住地拍拍父亲的手。
“好了!别说了。三金嫂还在厨房呢。你说的话他都能听见。嫂子听了心里不定多难受呢!”
老爸听到这话,才急忙住了嘴。
少倾,听到厨房里,母亲和三金嫂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又说又笑。
然后便是热油,炒菜的声音。
只不过屋里的屎尿味儿太重,将饭香味完全掩盖住。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饭菜终于摆上了饭桌。
三金嫂真是把我们当成了稀客。
炖了一盆酱河鱼,自己种的生菜,黄瓜,水萝卜拼了一盘儿蘸酱菜。
炸酱是用典型的东北黄豆酱。做成的肉末鸡蛋炸酱。
里面还放了些许青辣椒丁,看着就十分有食欲。
还有两盘小炒,一盘是酱萝卜条炒肉。一盘是山野菜炒肉。
当然。重中之重的重头戏。还是那一大盆。油红发亮的红糖水煮糖心荷包蛋。
父亲在我的耳边小声嘀咕。
“你三金嫂子真是实在。他们家平时过年,都舍不得吃这么多的肉菜。”
三金嫂子拿出饭碗。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红糖水炖荷包蛋。
“泽翰弟弟,你快尝尝。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味儿?”
我连忙接过饭碗。这份红糖水是经过改良的,上面还撒了些许桂花花瓣。
我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口红糖水,放在嘴里。甜滋滋,香喷喷。上面的桂花花瓣留恋与齿缝之间。给这碗糖水增加了几分别样的香气。
我连连称赞。
“三金嫂,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
三金嫂听了我的夸奖。腼腆一笑。
“哎呦!不愧是大学生。说出的话都那么好听。我这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哪里能拿得出手呢?”
母亲连连搭话。
“我今天可知道了这碗红糖水炖荷包蛋的秘诀,我说呢?怎么以前自己在家做个几次,都说不出你这种味道。”
我不禁发问。
“这红糖水还有秘诀呢?究竟是什么秘诀呀?说来我也听听呗。”
三金嫂哈哈一笑。
“听我大姨胡诌,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红糖太甜,所以我就只放了一丢丢。借个颜色。而这里的甜味儿,主要来自于蜂蜜。
先烧上一大锅开水,然后把鸡蛋下里面,用勺子顺着锅边儿不停翻搅。
可以让荷包蛋变得又圆又润。等到估摸着荷包蛋正是流心的时候。捞出来,加上半小勺红糖,再放上俩大勺蜂蜜。
这是我娘家的做法,以前女人坐月子时,都得吃上这么一碗红糖水炖荷包蛋……。”
说到这里,三金嫂突然住了口。
也难怪他会不再接话。三金嫂和三金哥结婚有小20年。两个人一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我三金哥体格棒的很,嫂子也不是个多愁多病的身子。
两个健全人。不知怎的。就是要不上小孩儿。
听说,几年前的时候,两个人还专门到妇幼保健院检查过。都是身体健健康康。查不出半点毛病。
可是,偏偏送子观音娘娘。就是不睁眼瞧他们两口子一眼。
弄到现在,两口子都是40岁往上的人。膝下还没有个一儿半女。
三金嫂做了半辈子的红糖水炖荷包蛋。自己也没能名正言顺的。在月子里吃上一回。
我妈看这情景有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
“哎呀!你们瞧瞧郭三金,那口水都流成河了!这是看见自己媳妇儿做了一桌子菜,馋了吧!
快,拿个大碗。把这些菜都拨出来点,你们先吃着。我来喂三金。”
三金嫂连忙阻止。
“哎呦呦!大姨。您瞧您说的这是哪的话?你们一家三口来我家里做客,做饭时您帮忙不说。哪里还能用的到你去喂我男人!
大姨,您快上座。你们一家三口先吃着,三金我来喂他!”
三金嫂说着,拿起一个普通的二两小碗。
往里面盛了半碗的白米饭,随便钎了两筷子酱萝卜条炒肉。
母亲道。
“你就给三金盛这么点儿东西?他个大老爷们儿!哪能吃得饱。快,多给三金夹点肉!”
三金嫂连连阻止。
“大姨!您不知道。自从三金中风以来,胃口是越来越小。你瞧瞧他现在的身子骨。
以前那可是个一百六十多斤的大汉,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只剩一百二十多斤了,浑身都是骨头韩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