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省一点儿，她的小猪在城里就能过的好一点儿，你说，她这哪是傻啊？她就那么点儿心眼儿，全都用到你的身上了……”说到这儿，奶奶已经泣不成声了。

“奶奶，我娘，她是怎么死的啊？”

“年前，腊月二十九的那天晚上，你娘给我做好了饭，自己又吃了两个红薯，然后就跟我说，她去村口等你的电话了。你上学后，她每天干完了活儿都会去那儿等你的电话，可是那次她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全村人陪着我接连找了她几天，都没有一点儿音信。一直到前天晚上，村口的你六叔发现，她已经冻死在村东的山沟里了……”奶奶擦了擦眼泪：“你六叔发现你娘的时候，她的身上到处都是伤，鞋也磨烂了，衣服上也全是口子，你六叔说，她保准是碰上了山上的野狗，所以才会……从她失踪到那天，整整的十天，真不知道她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娘她真的是太可怜了……”

这时姚远突然放声的哭了起来：“我娘她，是因我而死的，是我害死了我娘，是我害死了我娘……”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说呢？你在城里上学，怎么会是你害死了你娘呢？”

“我娘她失踪的那天，我刚好给您打电话，结果接电话的是她，我就跟她说，让您给我准备点儿柿饼，我过完年了回来吃。我没想到，她居然拿着柿饼走了几天的山路，给我送到了学校……”

紧跟着，姚远把那天傻妹给他送柿饼的事儿，整个跟奶奶说了一遍。

年前的一场大雪，接连下了五六天，这山里的路全都封了，傻妹一定是回来时摔到了沟里，最后冻饿而死的。

想到了这些，姚远不停的打着自己的脸，要不是当天自己赶走了傻妹，她也不会死。要是那天他能把傻妹接到宿舍住上几天，也不会有后来的惨剧了。

奶奶听完了姚远的话，这手又高高的抬了起来，可是她试了几次，也没有打在姚远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奶奶突然朝着自己的脸上打了两巴掌：“全都怪我，全都怪我，是我对不起你娘，是我害了你娘啊……”

“奶奶，这不怪您，全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我的傻闺女啊，你的命真的是太苦了啊！”奶奶放声大哭了起来。

姚远来到堂屋把傻妹的骨灰盒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奶奶也走了过来，搂住了姚远，祖孙俩就这么搂在一起，一直哭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村里的老少都来到了姚远家，有的过来安慰严秀云，有的过来安慰姚远，临走时，每家儿都留下了点儿钱。整个过程当中，姚远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远儿啊，你娘真是个好人，她虽然叫傻妹，可人却一点儿也不傻啊！”

姚远抱着母亲的骨灰哭了三天三夜，他不断的自责，为什么那天晚上要那么狠心把母亲赶回来，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把她接上楼去暖和暖和呢，今天的这种结局，完全都是因为自己虚荣，看不起母亲所造成的……

不管奶奶怎么劝他，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他抱着母亲的骨灰，一刻也不愿松开，这十来年，他从来没和母亲如此的亲近过……

眼看还有几天，姚远就要开学了，奶奶问他，准备怎么安置母亲的骨灰。姚远这几天其实早就考虑好了这个问题，他准备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城里，到时候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给母亲买块儿墓地，自己没事儿就可以去母亲的墓前，和母亲说说话。

奶奶听了姚远的想法，也非常赞成，于是把这几天乡亲们给的钱，加上村里给傻妹的抚恤金全凑到了一起，交给了姚远。

开学前三天，姚远跪别了奶奶，抱着母亲的骨灰回到了郑州。离他们学校大概两站地的地方，就有一处陵园，他就把母亲安葬在了这里。

之后，每天晚上放学，姚远都会来到母亲的墓前坐上一会儿，和母亲说说今天碰上了点儿什么事儿，或者学习当中，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知道，如果母亲还在的话，一定会非常乐意听他说这些事儿的。

其实开学之后，姚远根本就无心学习，因为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天晚上傻妹一蹦一跳离开学校时的情景。

也正因为这样，这个学期他的学习成绩直线的下降，老师得知了他母亲的事儿，也不好多责怪他，只希望他能尽早的从悲痛当中走出来。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一个周末的晚上，姚远放了学，连饭也没顾上吃，就来到了母亲的墓前。

今天早上下了场雨，墓碑前面的地都还没干，姚远到这儿之后，先把母亲的墓碑上上下下的擦了一遍，然后他盘着腿，坐到了墓碑的正前面，看着石碑上母亲的照片，他的眼眶不禁又湿润了。

“娘，您能听得见吗？我是小猪啊！我是你的小猪，我想你了……”

记忆当中，自己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和母亲一次说过这么多的话。也不知说了多久，他就这么趴在石碑的前面，睡着了。

梦里，姚远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夜晚，傻妹就站在他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三个柿饼递了给他。

姚远上前紧紧的把傻妹搂在了怀里，大声的叫了一声：“娘！”

傻妹显得有些慌张：“小……远，我……”

“娘，我是小猪，我是您的小猪，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

这时他那个同宿舍的同学刚好从网吧回来，从这儿经过，跟姚远打了个招呼。

姚远搂着傻妹，跟他同学介绍：“这是我娘，她特意来给我送柿饼的。”

他那个同学冲傻妹点了点头：“阿姨好！”

傻妹也冲他笑了笑，也跟他说：“你也好，你也好！”

这时，那个隔壁班的女生也走到了姚远的身后，姚远一样搂着傻妹，自豪的跟她介绍：“这是我娘，这世上，最伟大的娘……”

一场急雨，把姚远惊醒了，他一看表，这会儿都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他跪在积水当中，又给母亲磕了个头，然后才晃晃悠悠的离开了陵园。

开学后的这段时间，姚远吃不下，喝不下的，晚上还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不但学习成绩下降，这体重也明显的下降了不少。这一场大雨，把他淋了个透，他只感觉这会儿天旋地转的，这脚底下，就像挂上了铅块儿一样，抬都抬不起来了。

刚出了陵园没多远，就是一条省道，路上来来往往的，全都是大车，应该是附近哪儿又新开了一个楼盘，这大车上拉的全都是建筑垃圾。而且这些大车还跑的一个比一个快，跟比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