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晚上,黎明刚到,晨光微露,就听到阵阵的法号声。我们简单洗漱吃了点东西,便一起来到传法会现场。这里已经人山人海,密不透风,估计能有几万人。大家都在翘首期盼,看着上面的法台,一会儿宝座大师就要在这里传法。
因为史文生的关系,我们被安排到了前排,这里几乎都是穿着红衣的喇嘛,非常热闹,他们在用藏语快速交谈。我们听不懂,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
上午大概九点来钟,宝座大师出现了,这是个笑眯眯的大胖子,坐在法台上,通过麦克向数万人讲法。
他用的是藏语,我们听不懂。会场上这么多人,鸦雀无声。听了一会儿,蔡玉成和他女朋友坐不住了,两个人嘀嘀咕咕,可又怕破坏了气氛,便手拉手悄悄自行玩去了。
我没有被他们影响,听不懂就听不懂。我耳边响着颇有节律的藏语,心内似有所动,沉迷在这个氛围中,有些不可自拔。
法会持续了一上午,中午休息时,会场几万人悄无声息退去,没有发生一丝混乱。
我们被引见到后台,这里有一间休息室。宝座大师正在逗着史文生玩,嘻嘻哈哈很开心,有人拿过一条白色的哈达交给史文生。小孩子颤着手,把哈达挂在宝座大师的脖子上。
宝座大师乐得哈哈笑,摸了摸史文生的脑袋:“要做抚顶仪式,可是没有头发啊。没事,我有办法。”
有喇嘛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是水和剪刀。宝座大师用手指沾了下水,在史文生的头顶点了一下,然后抄起剪刀象征性地给孩子剪了一下头发。
宝座大师问:“他前世的名字是什么?”
巴梭在一旁赶紧答道:“宗磕玛珠。”
宝座大师凝神想了一想,掐着指尖,说道:“这样吧,”他指着史文生说:“你这一世的名字叫鼎津朋桑。记住了,你的新名字叫鼎津朋桑。”
史文生点点头,突然爬起来跑到我的身旁,拉住我的手,拽到宝座大师面前。
宝座大师看看我,笑眯眯说:“这位年轻人,你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你了。”他看看我,又看看史文生,忽然表情凝滞了一下。
巴梭很机灵,赶紧道:“上师宗磕玛珠前世转世,一共转成三个。一个是传经口,一个是智慧意,还有一个是金刚身。鼎津朋桑是智慧意,而这位罗先生,就是金刚身。”
宝座大师示意我把头低下,我伏在他的脚边,他摸摸我的头发。然后招手叫人拿过水,在我头顶点了一下,用剪子剪掉一撮毛。
“年轻人,你心思很重,有什么想不开的?”宝座大师看我,笑眯眯地问。
我一下就折服了,这高僧确实有神通。我喃喃说不出话。
“你可知何为佛?”宝座大师看我面有难色,便问了一句。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宝座大师道:“佛为觉悟者,佛学亦是觉悟的方法。所谓成佛,在于破除二障,功德圆满。二障为烦恼障,所知障,这也是心魔所源。年轻人,在不久后你会进入通灵之境中,变幻莫测,莫测多端,你要做到真如常在,仔细体会。”
他拍拍我的头顶。
“大师,”我说道:“我现在很困扰,明明有些事我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头上,还是心性过不去,情绪在强烈地左右着我。我该怎么办?”
“假如有个神站在你的面前,”宝座大师说:“在你想象里,你觉得神会是什么样的?”
我眨眨眼:“具有超级能力,超级冷血,不为情绪所动……”
宝座大师摆摆手:“你在通灵之境,这一切都会有答案。仔细体悟,真妄合一。”
和宝座大师一番谈话,道出了我现在最大的心理疑虑,问题越来越清晰,如鲠在喉,又吐不出来,我开始期待他所说的通灵之境。
法会后面还有很多流程,不过最重要的史文生认证已经进行了,我们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队伍兵分两路,达叔和蔡玉成跟随向导到尼泊尔其他城市去玩,而我归心似箭要回山寺,进行闭关。
我有种感觉,自己心里的疑惑和境界或许要有突破的可能了。
经过归程的跋涉,我回到了寺里。休息了一天,有小喇嘛把我领到了山巅的一处山崖。山崖上密密麻麻都是小型的洞窟,洞外仅仅用简单的栅栏挡上。
小喇嘛告诉我,这是寺里历代高僧闭关的修行洞。喇嘛在境界要有突破,需要自悟自省的时候,都会选择来到这里闭关。
我顺着一架梯子爬到山崖半高,依靠悬崖修着一排窄窄的栈道。我小心翼翼踩在上面,走到一处洞窟前,把门推开,面积很小,仅仅能容纳一人。
看着这里,我暗暗下定决心,心里包袱放不下,我就再不出关。
现代城市的生活太浮躁了,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全在随波逐流,追名逐利。这个时候。应该选一个时间,自己独处,算是小小的闭关,自省自悟,让节奏慢下来,自我审视一番。
比较起花园洋房,我更喜欢修行洞这里的环境。栅门一关,温度适宜,避光通风。确实适合打坐入定。
待气息平稳。我盘膝坐在垫子上,观想呼吸,慢慢进入定境。
这次入定非常顺利,我迅速进入了难言的美妙状态,全身都放松下来。就在这时。突然后背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一阵钻心的巨疼从后面传来。
我情不自禁呻吟一声,摔在地上,从定境中出来,摸摸额头全是冷汗。
我把外衣脱掉,颤抖着手向后面摸去,后背的皮肤上有着细细的凹凸触感。我越摸越是心惊肉跳,背后好像附着什么诡异的东西。
我摸了一下兜,从里面翻出小镜子,拿着翻到后面,用极为艰难的角度回望。这一看,我的心凉了半截。镜子只能照出后背的一部分,我清清楚楚看到,背后纹了一个近似太阳的诡异图案。
我心脏狂跳,往事一幕幕疾速冲击而来。京都刺青高手镜泰裕在我后背的皮肤上,纹了一个他们神之子的图腾图案。
当时解氏兄弟和镜泰裕对质,情形危险而混乱,我几乎都忘了纹身这码事,在过后的日子里也没怎么注意。没想到今天,当我静下来想入定的时候,这东西突然开始疼起来。像是怪虫一般吸附在身上,如附骨之蛆。
我再摸了摸,这是纹身,根本抹不掉。听说去除纹身,还要用什么激光来打,非常遭罪非常麻烦。
此时此刻,我怀着极为厌恶的心情,使劲蹭着后面的纹身。皮都搓出血丝了,用镜子照照,血渗到纹身上,使图案看起来更加诡异。
我呼吸急促,靠在洞壁,心跳得厉害。
这个时刻,我忽然想到了一件几乎让人崩溃的事实。我千里迢迢来尼泊尔的雪山闭关,其实目的还是逃避,躲避自己过去做的一切糗事,躲避过去一切无法挽回的事,可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不管自己走到哪,不管到了地球上什么角落,过去的伤痕始终跟着自己,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