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长大的我一眼便看出来,那是一头黄牛,被染了色,但闫峰说什么都要骑,要博个儿好彩头。
我很鄙视他,这夯货连碗面都不舍得吃,却舍得花四十五块钱骑牛照相,而且还买一送一,买二送仨,一共花了九十块钱,我们五个人都骑着假冒伪劣的‘秃头青虻牛’照了相。
如今这张照片还在我躺在家的某个角落中,或许躺着?谁知道,但无疑我是其中最锉的一个——闫峰使坏,专门挑了个老牛吐舌头,我也张嘴的时候抓拍,把我整的跟二货似得……
说起来,那一次的经历其实也挺快乐,最起码在最初的几天中,我们都找到了踏青旅游的感觉,尤其是冯乐,照了很多照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打算要出挂历,大漠、红裙、飞纱、太阳镜,原始的旷野与时尚美女……就是胸脯太小没啥看头儿,即便她遮住了自己的鱼尾纹。
而我们调查的重点,主要是在水源上,因为佟先生在笔记中提到‘龙盘虎啸,砂尖矛利,必为困水求龙,孕生鼎器之方’,他坐骨的年代离我们不远,既然这样说那此地肯定还有水源。
只是不知道他指的水源在哪里,附近的枯井都已被人掏过,自从俄国人在这里发了大财,建国前这地方考古队就没停过,要发现早就应该发现了。
于是我们找当地老人询问,解放前夕,有没有来过一位过年近古稀的老人,可能是个道士?
但涵盖面儿太大,附近的老人一问三不知,要不就说:“盗墓的啊?有有有,都埋在沙窝子里了。”
真当娘的晦气,此地土质松软确实不适合‘倒斗’,搞不好就会塌井,成了‘自掘墓’。
没办法闫峰只好出面,已国家扶贫办的名义返回额济纳旗所在地,调查当地档案,寻找水文资料,说是要给当地打井……
我们也渐渐搞清楚了此地的状况,‘额济纳’原来并非是蒙语,而是早已失传的古西夏语,党项人叫黑水为“额济纳“,黑水城就是额济纳城的意思。而蒙语里的黑水城,被称为“喀拉浩特”。
原来这里还是已知的,唯一一座还在延用党项人语言命名的城市,与西夏古国有着不解之缘。
传说,党项人的龙兴之地就在这里。
众所周知,但凡龙兴之地,就该有龙脉,于是我按照风水学上的讲究‘分砂寻穴’,可所谓的‘砂’指的是山,我们遍访附近的几座山,结果悲催的发现,这里的八座大山都是人造出来的!
甘肃酒泉以北,归绥额济纳旗附近,一共有八座人造山体,但都是六十年末至七十年代初,冷战时期的产物,备战备荒防御苏修的军事掩体,虽然如今都已废弃,但还驻有少量士兵看守(大多是一个班),我们也只好放弃寻山的念头。
但佟先生明明在笔记中说——龙盘虎啸,砂尖矛利。
说明他看到的山峰很陡峭,一眼就应该能认出来。
可是在哪?
我们陷入了困境。
没几天,闫峰便向房主任反映,我们的工作目标可能有误,申请返回燕京。
来这里是我的主意,当时我挺郁闷。
但房主任要求我们在坚持几天,如果还是没有线索,再返回燕京不迟。同时她还专门给我打过来了电话,据说为了打通这个电话,宋丫头磨了整整一上午指头。
她安慰我不要气馁,要相信自己,还说我的工作劲头值得肯定,即便没发现,也能为往后的工作收集第一手资料。
说白了就是在安慰我。
放下她的电话我心情很糟,刚刚返回镇里就决定再回古城去看看——即便老子住在那里,也要寻找到线索!
就这样,不顾闫峰等人的反对,我和喇嘛自掏腰包雇了辆车,返回到‘黑水城遗址’。
路上,二三十公里的路程并不算远,因为是夏天,维度又偏西,太阳还没落山,金灿灿的夕阳在我们身后真的将大地染成金黄一色,非常壮观。
司机是位蒙古族小伙子,名叫孟克,特别健谈,一路上都在为我们介绍着额济纳旗的风光。
他说:过去这里曾经有相当大的水域,仅著名的‘古居延海’就有726平方公里,而黑水城就在三面临水的绿洲中,我们的右手边儿就是古河道。
但如今这条河床已经消失不见,西北风沙大,侵蚀的厉害,哪里还分得清河道。不过孟克的话提醒了我,佟先生说的‘龙盘虎啸’,难道指得就是这里?
黑水城曾经三面环水,那地势不正是一条盘龙?
这个发现令我兴奋,连忙询问,这里可曾有过与虎头相关的东西?
孟克闻言笑道:“虎头?那老城子不就是只虎头吗?”他解释道:“我们这地方没大山,地势最高的就是老城子,破破烂烂的,远远看过去,你们瞧,就像是一只张开嘴的老虎。
不过却是只病老虎,牙都掉光了。”
孟克开着玩笑,熟练地挂起老212的档位,带着我们驰骋在一马平川的荒漠上,道:“老人管这里叫虎头山,但与你们归绥的大阴山不能比,你们归绥可是好地方……”
我却还在回忆他之前的话,看向前方——我怎么就没发现,这座城其实就是一座山!
附近唯一的山!
但佟先生所说的‘砂尖矛利’又在哪里?
等到了城边,孟克见我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而是盯着眼前破败的黑水城看的出神,再次点火,道:“走,我带你们好好看看这老城子。”
蒙古人实在,不心疼那点油,带着我们绕着黑水城遗址观光。车速很快,我们都有了风驰电掣的感觉。就这样,一直绕到老城子的西边儿,正对夕阳的方向,孟克指手向窗外道:“看,佛光!”
从我们这个方向过看,原高十一米的城墙早已塌陷,城内的一切历历在目,而最显然的就是城中四座还保存完好的佛骨塔,典型的西域风格建筑,方底、圆头、尖角,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纯白的底色反射出夕阳的光芒,也就是孟克所说的佛光。
看到这一幕,我猛然道:“停车!”
孟克踩住油门看向我,不明白我是怎么了,呆呆傻傻,突然拿出一瓶白酒问我:“整一口不?”
难怪车上有这么大的酒味,这家伙拿酒当水喝,车刚停下来就要来几口。
但我已经跑下车,看着远处光彩熠熠的四座佛塔,动情的吼出声儿来:“啊——!”
我终于想明白了佟先生说的‘砂尖矛利’是什么,佛骨塔的顶端的尖角可不就是石头做的长矛吗?
他说的关键原来是这几座佛塔,过去人迷信,动什么都不敢动佛塔,正好留给老子来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