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瘸子是个明白人，我心里知道，可他这挑明了让我倒倒苦水儿，我却又有点儿张不开嘴了，我摇了摇头儿，“哎...过去了，都过去了还说那些干嘛！”

“别介...这才哪到哪啊，九斤儿...把你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今儿个，我老头子给你解解疙瘩，咱们....这以后的路没准还长着呢！”

老瘸子这句话说得可是话里有话，我抬了下脑袋，心里一琢磨，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就不憋在心里了，当下点了下儿脑袋，“行...那咱们今天就把这话说说。”

“大爷...不说别的，您孙女...这可真是坑苦了我啦，别说我这半大小子，就是您老人家站在我这位置上，心里恐怕也不好受吧，三年多...三年多的情分啊，可到头儿来，这就是场骗局。您知道吗，当初我被老爷子给点醒的时候，我这心里可是抓心挠肺的疼啊，这还不如她就因为找了个有钱的嫁了，我心里来的好受呢，她这...她这用了三年多的工夫...可就是为了把我往个死路上领啊！”

“哼哼...还就我这小子命好，能遇见您老人家，这来来回回的路上，总能是遇上个好心的人儿，您知道吗？我这条命啊....自从当初踏上了这柳州，这来来回回的一路上，死里逃生的的时候，两个手爪子都数不过来了！”我伸着两只手比划着，“这....可都是拜她所赐啊！”

我这一席话说完了，瞅着老瘸子的脸色，不知为啥，竟是带着一股子的难受与愧疚，老瘸子点了点头儿，“是...你说的对，是我那孙女对不住你，那老程家一家人都对不住你，九斤儿...就连我这老头子...也亏欠你一分！”

我这心里猛地被吊了起来，”大爷..您这话是啥意思...难道您....“

“九斤儿啊...当初，他们一开始下套儿的时候，我知道...我那孙女，也勉强算是程家的人，我也不好说什么，三年多....这个套儿算是把你拴的死死的了，可等我那孙女回来的时候....她才跟我说，她后悔了！”

我听着激灵了一下，老瘸子依旧是说着，“九斤儿啊，你还记得当初你问我一句话吗，你说...我为啥要一个劲儿的帮你，说来...咱们一不沾亲，而不带故的，我老头子也不是那个烂好人儿的人，为啥？你说为啥啊，这一大半儿....还不都是为了我那孙女儿？”

“你当初来的时候...为啥我一个劲儿的轰你走啊，是因为我那孙女说.....她不想看着你栽在这了，让我帮你一把，哎，三年多了....就是个木头疙瘩都能捂热乎了，更何况是个人呢？”

“说句实在的，程家人对我有恩，我能明里暗里的帮你一把，给你提个醒，你能自己走，但我不能挑明了这老宅子的事儿....让你走，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是你不偏不斜的，最后的一晚上就掉进了这个无底洞里，九斤儿啊....人有时候，不信命还就不行啊，这...也就命里注定的事儿！”

“我那孙女...她骗是骗了你，但归根结底，跟你的那段儿情分，还算是真的，不是我偏袒她什么....从小，我是看着她长大了，这孩子人不错，心眼儿也不坏，可是谁让她姓了个程呢？这事儿逼到她这份儿上了，她就不能不这么做...这逼不得已的事儿，你说说...能全怨她吗？”

老瘸子这一顿话说的是抑扬顿挫，说着说着，他那老眼就开始模糊了，啪啪的几个泪珠子就跟打在了地上，说句心里话，我可以信不过程曦，但我心底里，对老瘸子还是一百一的信服着，这老瘸子说的是声泪俱下，我这听得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什么恨啊，怨啊，到现在早就没了，也就是心里憋着团疙瘩，如今...老瘸子这么一说，这疙瘩不能说全解开了，但这死结...确实是松了。

我抬头瞅着老泪纵横的老瘸子，回想着这来来往往以前的事儿，三年多的情分，那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吗？我能逼着自己不去想，但老瘸子这一些话儿，就像是火点子，点在我心里就烧成了一片，这不自觉地眼睛也就跟着泛酸了，我这心，终究是硬不起来，出了校门，未经世事，说到底，我还是份儿孩子心，我还太嫩，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骗不了自己的心。

说来和程曦三年多的感情，到最后千恨万怨的，说到底....就是心里头一团解不开的疙瘩。

“九斤儿....还有件儿事，我给你说说，这事儿...其实连我那孙女都不知道呢？”老瘸子眨了眨眼。说了句。

“其实啊...程曦，她就是我亲孙女！”

“什么..？”我听得直接就给愣住了，

“大爷...您说..您说她是您亲孙女,那这....”

老瘸子点点头，“哎....话说到这了，我也就跟你说清楚了，九斤儿啊，恐怕你也知道...我这一身五弊三缺的毛病，可你绝对是想不到....这五弊三缺....我老头子一身可是占得差不多了！”

“鳏寡孤独残，五弊全占，钱权命三缺。我也是占了其二，也就是我这三寸丁的命，一条老命是硬的要死，活了这么大岁数....这一辈子的悲欢离合，我可是全尝尽了！”

“我本姓鲁，复姓也姓公输，木匠家的老祖宗鲁班你应该是知道吧，我这...也算是鲁家留下为数不多的传人了！”

“当初老祖宗鲁班留下了一本鲁班书，书是个宝贝，可也是个祸害，学鲁班书者，五弊三缺必选其一，学了这能工巧匠的手段，那就必须要付出点儿什么，可也就因为这五弊三缺的毛病，一代代传下来的。手艺传到现在，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传到我这...哼哼，本来就是一条八字奇硬的命，再加上当年那些逼得迫不得已的事儿，也算是伤尽了天和，我这....克双亲，克妻儿。凡是跟我沾上关系的人，到最后一个个的全都走在我前头了！”老瘸子说到这。眼里的泪啪啪的落了下来。

我听着他的话，没敢言语什么，老瘸子接着说着，“当初有人给我算过一卦，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注定了要孤独终老的，当年打仗的年月，文『革』的时候，我那儿子儿媳落了难，这剩下最后这么一个丫头，我也不能再让她走在我前头了！”

“这不是....有人就把我托付到了柳州，程家上一代人，办了那极损阴德的事儿，落得现在还没个传后的人，我这孙女就认了程家的人，我这也算欠了人家程家的一份人情。..也就在这老老实实的守着他们的债，守着守着....这不就遇见了你吗！”

“九斤儿啊，这该说的...能说的事儿，我可都跟你说明白了，我老了，也没别的心思，就想着子孙后代能有个着落，说句心里话，我这....”

这话刚说到这，老瘸子忽然愣了一下，扭头瞅了一眼墙上一个方向盘似的把手，脸色顿时是变了一下，“九斤儿...走，去暗道那，我孙女有急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