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道:“那你又是谁?”
这个问题我昨天问了好几次,而且连“前辈”都叫了,但姓李的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心说现在你跪着、我站着,我既然摇身变成了你的小师叔,你从“前辈”变成了“晚辈”看你还敢不敢忽视我!
我收好了入籍黄绢,站在他面前略带神气的等着,就差他乖乖的回答了。
可是这个姓李的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恭顺,他先是对旁边的小伙子说:“扶我起来。”
小伙子立刻把他扶起,然后把那条黑黝黝的阴沉木手杖递到他手里拿好。
我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心说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小师叔,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吗?我还没让你起来你为啥自己站起来了,这算是哪门子礼数?
姓李的站起来之后,那小伙子俯下身去帮他拍打这腿上的尘土。他好像已经对小伙子的照顾习以为常,不管小伙子如何动作,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看过来时,我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那种感觉好像能撞出火花。
我心里一翻,姓李的这个眼神,绝对不是看小师叔该有的眼神。他好像跟我有什么仇怨一样,我感觉到在我们之间,一定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现在想想他刚才那一拜,恐怕只是在例行公事,并不是出自他的真心实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从小就知道,对视这东西绝对不能输。因此不管心里怎么翻腾,眼神始终保持着锋利。
我们相互看着,足足有十五秒。
终于,姓李的开口了。
他鼻孔出气,说道:“呵……我老瘸子的特征这么明显,你作为第十九代弟子,在当今的半经门应该算是地位很高了吧,怎么可能不知道我?”
听了这话我点点头,心说你特征明显这话对,我在半经门地位很高这话也对,可是我偏偏就是不知道你。没办法,你小师叔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几个月前才空降半经门,对历史这类东西就是一知半解。
我摇摇头,“没听说过。”
姓李的又是呵呵的一声冷笑,“不愧是余在涯,我当年为半经门立下汗马功劳,半条命都扔在长白山上了。可是现如今的半经门,却抹去了我那段历史。余在涯……好一个狠毒的师父啊,枉我当年为你赴汤蹈火!”
长白山,余在涯,师父……
这几个词就像是照明弹一样,陆续在我脑中轰然炸响。突然间,我的脑中混沌的天地亮了起来,千师姐在东陵跟我讲的那段故事,重新浮现在我的脑中。
我记得当时千师姐跟我说,提督师兄和李九茅在长白山天池之畔曾经有过一次大战。双方各出十名弟子,按照序号一一对战。结果双方弟子死伤惨重。提督师兄这一方十个弟子,死的死伤的伤,离开的离开,最后只剩下王宪一个人。王宪当年的排行是老七,莫非站在我身前的这个跛子,便是当年十弟子当中的一位?
天哪,我不由一惊。
我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算到长白山十弟子的头上。
“你是……当年,参与长白山之战的那十位弟子当中的一位?”情急之下,我话都说不明白了。
姓李的眼神一亮,但马上又恢复平静,“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来说说看吧,我叫什么,都干过什么……我很好奇余在涯是怎么讲述那段历史的。”
看来错不了了,姓李的就是长白山十弟子之一。
我重新打量着他,似乎有了心的感觉。我想不明白的是,他的言语之中总是带着不满,无论是对半经门还是对提督师兄,好像都心怀怨气。
提督师兄是他的师父,他却总是“余在涯”、“余在涯”的叫着大名。那口气给人的感觉,跟老屠提及疯花子时差不多。师徒一场,何必闹到这个地步?我真是想不明白。
“哦,这……”我顿时语塞。
关于他的历史,我怎么讲得出来。提督师兄对那段历史讳莫如深,一提就生气,他哪里讲过?现如今的半经门中,只有提督师兄、千师姐,还有王宪三个亲历者完整的知道当年的事。其他人一点儿皮毛都摸不着。我现在掌握的这些东西,已经算是多的了。
姓李的见我半天说不出来,顿时明白了,黯然摇头说:“看来,我那段历史还是被抹去了……“十弟子”?呵呵,我们抛头颅洒热血,到最脏就落下一个这么笼统的代号么……”
我见他说得心凉,觉得他们师徒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便忍不住替提督师兄辩白,“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提督师兄每当提起这段往事,就会发脾气……想来他是伤心吧!因为伤心,所以不愿意多提……”
姓李的听了,荒唐得一真大笑,“哈哈哈……真是笑话!伤心,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要是真的伤心,伤心了二十多年,他怎么还活得好好的?借口,借口,那都是借口!余在涯,余在涯……”
一边说着,姓李的一边激动的砸着手里的拐杖。阴沉木砸在地面上,犹如金石一般当当作响。
最后说到提督师兄的名字时,姓李的恨恨的咬着牙,恨不得能把提督师兄念死,当时眼见着他手开始发抖,脸也憋红了。
小伙子见状急忙从姓李的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小瓶儿来,倒出一粒药塞进他嘴里,然后抚着他的胸脯说:“李大哥,你不要激动,没事的没事的!”
姓李的吃了药,闭眼喘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那个小药瓶儿我认得,不是什么神奇灵药,只是常见的速效救心丸而已。看来姓李的除了外伤还有内伤,原来他的心脏也有问题。
看着姓李的现在这副模样。再想想昨天晚上,简直是判若两人。就是这样一个病怏怏的人。藏在关二爷雕像后面装神弄鬼,竟然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以至于我和雪梨、老屠分别。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两个的下落。
想到雪梨,我心里不由一阵恶意来袭。直埋怨他这心脏病发作的不是时候。要是昨天打架的时候发作就好了。那样我也不至于被掳到这个鬼地方。
不过转念一想,他擒住我不假。但是他一没有捆住我的手脚。二没有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安安稳稳的放在古董床上,连被子都给我盖上了。
这样算来,我这位师侄,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
我听着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比昨天大骂“狗屁仁剑”时更加咬牙切?。可以想象他对提督师兄的怨恨有多深。
师父和徒弟闹成这样,我隐约觉得其中大有蹊跷。疯花子和屠花子师徒不和,我可以理解。但这事儿一转眼又发生在提督师兄身上,这我就有点儿接受不了了。理智告诉我。这种情况下还是少说话为妙。
过了一会儿,姓李的终于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