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毕浪在教学楼的楼梯间慢慢往上走,楼梯下的Kelly鼓起勇气,追了上来。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站在逆光中问什么事。他的脸显得有点哀伤。
“对不起,那天晚上我突然有点事,没有在山顶公园等你。都是唐婉那个丫头,把我叫走了……”
“没关系。”他的语气里是满满的疲惫。
“今天再去好吗?我有话跟你说。”
“不了。”他眼神忧伤地看着她,停顿半刻,才缓缓说道,“Kelly,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你了。我大概会退学。”
“退学?为什么?”
毕浪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人生总会有无奈和疲倦,在心跳的旋律插进小风波。
他转过身,忽然大步向楼上走去,希望急促的步伐能减轻心中的悲伤,可眼角还是有些泪飞下来。
“你为什么要退学?”
在教员室,Miss柯问了同样的问题。毕浪刚递交了退学申请,但Miss柯似乎并不打算交上去,而是放进了抽屉里。她抬了抬眼镜,温柔地问他原因。
他苦恼地皱了皱眉头。Miss柯的表情很有耐心且亲切。
她是个好老师,所以他愿意跟她倾诉心事。他跟她说,她那天晚上看到的人皮灯女鬼不是幻觉,人皮灯女鬼真的存在,并且是最近一连串死亡事件的元凶。
Miss柯的脸在听完的刹那变白。那个夜里的影像又在记忆的深处血淋淋地爬了上来。她的身子也开始微微战栗起来。
“你……你说什么?真的有人皮灯女鬼?”
“是真的,要不然我也不会退学了。”
“退学就能逃过一劫了吗?”
“也许吧。”
毕浪的回答并不确定,他也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就摆脱人皮灯女鬼,但离这间学校越远越好,他不想整天生活在恐惧当中。
Miss柯虽然答应帮他把退学申请书交上去,但是否批准还是个未知数。毕竟,这件事情也得通知家长,毕浪瞒着妈妈退学的小阴谋也几乎是落空了。他那个古板而唠叨的老妈肯定不会答应他退学。
不管怎么样,在这之前,他还得住在宿舍里。毕浪晚上特地抱了个枕头跑到楼下和萧南一起睡。萧南住三零一寝室,和四零四寝室没有任何交集。
他那晚睡得很甜,做了搬进宿舍楼以来最舒服的一个梦。
妈妈打电话来,第一句就是:“浪仔,你发神经了吗?退学!退你个死人头!”
毕浪把手机从耳朵稍稍拿开,尖锐的责骂声变得模糊。几秒后,他才把手机重新贴在耳边,用淡淡的语气说道:“妈,我已经十八岁了,在法律上是个大人了,我能自己做决定的。”
对方气得发疯。“大人?大人还问家里要钱呀?大人还白吃家里的呀?你敢退学,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毕浪眨了眨眼睛:“妈,要死随便,没什么事我挂了。”
挂了电话,对方呼天抢地的哭声便听不见了。他松了一口气,刚转过身,便看见张天游站在后面,眼神在白色光线里变得难以猜测。
“你要退学了?”张天游这时的神情恢复了几分正常。
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是这个男生的特征。毕浪见怪不怪,点了点头。
只见张天游的唇边又漾开一抹诡异的笑。
“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人皮灯女鬼了?不会的。它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死!”
他阴森森的语气,溢满了不祥与可怕。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仿佛正从这个古怪可怕的男生最黑暗最静谧的内心深处发出,在那亦青亦白的脸上似有似无地飘荡。
毕浪痛斥他:“张天游,你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反正我主意已定,你想说什么就随便说好了。”
张天游却依旧嘿嘿地冷笑,用一个旁观者最冷漠的笑声。
无法摆脱的压抑感。
黑暗中的死寂,创造出黑色的伤口。毕浪捂住胸口,从床上坐了起来。胸腔的抑郁堵在隐约的裂缝处,他忍受着这种胃疼的感觉,张眼观察了一下四周。
寝室里一片漆黑,黑暗中隐藏着一股肃杀之气。空气像是混进了化学剂,人们混浊的呼吸在潮湿的黑夜中发酵、酝酿,被一只毫无光泽、老化得皮包骨的畸形手不知疲倦地顺时针搅拌着。腐腥的空气顺着呼吸道侵入身体的时候,好像把经过的器官一寸寸地腐蚀掉。
旁边的萧南睡得正甜,发出安然的呼吸声。毕浪碰了碰他,他没醒过来,只是侧过身,转向了另一边。
毕浪下了床,穿起拖鞋,打开了寝室的门。他看见通往厕所的走廊十分幽暗,不成形的阴影像波浪一样在静谧的空间里不断地漾开。阴森森的角落里似乎藏着一双目光诡异的眼睛,一双充满罪恶的眼睛。它偷偷地窥视着人类,把罪恶与不幸像网一样铺撒开来。
心里有点毛毛的。
毕浪深呼吸一口气,他终于走出了寝室,向厕所走去。他尿急了,不然他也不会三更半夜去厕所。走在走廊上,他一直觉得背脊发凉,好像有谁跟在他身后。
不过,这是三楼,而不是四楼。毕浪没听说过三楼也出现人皮灯女鬼。
他走进了厕所,挑了最近的尿兜,只想速战速决。
寂静的厕所唯独水流的声音清晰地凸现在黑暗中。
他提了提裤子,蓦然,他打了个寒噤。又好像有谁就站在身后,但这种感觉无法更加真实了,就跟心跳同样真实地存在。
他僵硬得无法动弹。周围气温似乎在一瞬间骤降,恐惧凝固在最细微的血管里,使人的肢体变得麻木无知觉。这种感觉被揉成呼吸从嘴巴里散发到空气中,转化成若有若无的、虚无缥缈的、无形的东西,网住了整个人。
“你逃不掉的,我会永远缠着你……”
那声音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上来,毕浪已经强烈感觉到身后那一双枯槁和阴鸷的眼睛。
他慢慢地转过身。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控制不了自己,身体像个扯线木偶,完全在别人的掌控中。他转过了身,眼睛睁得好大。
一时间倾泻进瞳孔里的是女鬼异艳的身影,灰惨惨的色调中鲜血显得炽热,如同腐蚀性极强的酸液把人的视线都腐蚀掉。它阴阴地笑,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一线血由上而下地滑过下巴。
它未等他惊叫出声,霍然伸出手扼住他的咽喉。力度之大,令人无法想象这是人类所能做得到的。它似乎捏碎了他的喉结,粉碎的骨头倒灌进五脏六腑,刺破了黏膜。
它竟慢慢把他贴着墙壁提了起来。它仰视着他,脸上泛着毒液的寒光,他的咽喉被掐得越来越细,随时会断,可是他却还有清醒的意识。很奇怪吧,明明就要死了,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听得那么明白。
“为什么你要害死这么多人?”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质问道。
它不出声,隐匿在头发后的鬼眼,凝视着他,幽幽发出冷冽的绿光。染血的鞋子,抖动着触目惊心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