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浪第一次被人拒绝还这么开心。她说了“改天”这个词,就表明他还有机会。他的兴奋之情连萧南也察觉到了,萧南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对他露出会意的一笑。
他抬头看皎洁的月亮看得笑容满脸。
快要走到宿舍楼的铁门时,萧南忽然抬起手指,指向宿舍楼:“那是什么?”
“什么?”
毕浪和Kelly也闻声望去。
陷入一片漆黑的宿舍楼中有一抹幽黄的灯光游出来。乍看之下,颇像荒山野坟里的鬼火。在沉甸甸的黑暗中,那微弱的光线顽强地挣扎着,把夜幕灼出一个光亮的小洞。
“毕浪,那是你的寝室呀。”萧南很快就辨认出来。他转过头,看见毕浪的脸在月光下显得苍白,眉毛微微颤动,仿佛有种恐惧的情绪突然灭顶地漫了上来。
那确实是四零四寝室。虽然已经下晚自修,但同学们才刚刚开始回寝室,而且学校停电了,宿舍楼里每间寝室还是黑的,除了四零四寝室里的灯光,那么突兀地亮在一片漆黑中。
那是人皮灯散发出来的幽冥灯火呀!
毕浪脖子的肌肉一下子绷得紧紧。他听到Kelly又叫了起来。
“哎,阳台有个人!”
他刚抬眼望去,只见有个黑影从阳台上坠下来。远远地传来沉闷的落地声,接着,响彻夜空的尖叫穿透了耳膜,在脑子里此起彼落地回荡。前面的人拥向了更前方,后面的人用急促的脚步声经过了他们。
毕浪随着人流走进了宿舍楼的大院。人群围在某个点,议论纷纷。毕浪挤了进去,眼前的情景触目惊心,他久久睁大着眼睛,张着嘴。
地面上横着一具尸体,鲜血在黑夜里像蛇一样蜿蜒在地面上。
死者的脸面对着空旷的夜空,带着对人世间的一点依恋,死不瞑目。此时,夜空沉默而平整地盘扣在每个人的头顶上,轮回之中的生生死死,光明中的生灵涂炭,都安静地躺在这副巨大的黑色棺材之中,等待着下一道灰飞烟灭的轨迹。
血肉模糊的那张脸毕浪十分熟悉,所以他无比震惊,感觉到有一把冰冷的剪刀在疯狂地剪碎身体里的一切。他捂紧心,却阻止不了那种剧烈的疼痛感漾满每条血管每根神经。
Cat死了。
“可是,他怎么会从寝室的阳台跳下来?”萧南看着地上的尸体发问道。毕浪无言以对,也好想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能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是人皮灯女鬼!
毕浪拼命地拨开人群,冲进宿舍楼。如果人皮灯女鬼还没有离去,他要质问它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要让无辜的人遭此厄难?
楼梯跑到了尽头,毕浪不顾一切地闯进四零四寝室。寝室里很暗,人皮灯已经熄掉了。阳台外的夜色像是剧场的落幕。他看见靠近窗口的柜子正在缓缓地关上,一股阴风在水平面上涌动。
他慢慢地向柜子走过去,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地板上蠕动的黑暗里潜伏着狰狞的气息。他屏住呼吸,前进的脚步已经不受控制,仿佛那柜子发出无法抗拒的引力,把他慢慢拉了过去。
柜子里还有顾心萱留下来的校服。
毕浪想,也许,它一直就住在柜子里。到了夜晚,才会游荡在天花板上或者走廊里。
想着,他的手已经触到了柜子冷冰冰的把手。
他用力一拉。
柜子里没有人,除了整齐挂着的衣服像刑场上吊死的尸体。
而这时门口有个人影闪过。
毕浪追出去。
一团暗黄的灯光刚好在厕所里消失不见。当他追进去时,宿舍楼来电了,厕所里灯火通明,驱逐掉所有的黑暗。
他在里面却找不到一个人。
从厕所的窗口望下去,Cat鲜血横流的尸体是黑夜里一道悲伤的伤痕。
德林几乎是尖叫着从床上跳起来的。凌晨五点,外面的天色还没亮,建筑物的轮廓与浓厚的夜色融合在一起,分辨不清。唯有这个城市荒芜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分外清晰。
毕浪跑过去按亮寝室的灯。只见德林满头大汗地坐在上铺,手指颤抖地指着对面湘公子的床铺吓得脸青唇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的样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而那东西,就在湘公子的床上。
“我看到了湘公子!”在食堂,德林依然惊魂未定地告诉毕浪。
他说话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似乎不想被旁边走过的同学听到,从而把他看成神经病。
他相信那只是幻觉,但又真实得让他无法释怀。他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握在手里的筷子就微微哆嗦着相互碰撞。
“湘公子?”毕浪细声问道,“它当时在干什么?”
“它……它躺在床上,向我招手……”
德林头皮发麻地说道,手中的筷子终于抓不住,掉在餐桌上。
他双手紧紧抱住了后脑勺,冰凉的脑浆好像要钻个洞喷出来,皮肤生疱疹一样地瘙痒,他开始用手指抠着那些瘙痒的皮肤。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血流满脸的男生,在他辗转侧身的时候就出现在对面的床上,咧开嘴巴无声地阴笑。“过来呀,我在等着你,等着你……”湘公子这样说着,死灰的眼睛突然流出两道鲜艳的血液,恐怖的眼神始终死死缠绕着他。
“真的有……有鬼!”
德林终于大声地尖叫出来,慌慌张张地从餐桌旁站起来,在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食堂。
毕浪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难道,人皮灯女鬼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德林?
不过,他的脖子并没有出现掐痕。而且,他看到的是湘公子而不是人皮灯女鬼。
如此的情形,连续几夜都出现。
德林总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惊恐地尖叫,亮灯之后,便可以看见他又浑身发抖地指着湘公子的床铺,嘴里颤抖地重复着:“鬼……鬼……有鬼!”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在课堂上经常走神。不过,脖子上依旧没有出现什么掐痕。
“我要退学了。”直到有一天,德林脸色苍白地跟毕浪说。
“退学?为什么呀?都要高考了,现在退学不就前功尽弃了吗?”毕浪替他感到不值,但德林苦笑着摇摇头:“再住下去,我恐怕等不到高考那一天。再说,考不上大学也没有关系,我爸说可以送我到国外留学。”
他显然主意已定,毕浪也不好多做挽留。毕竟以德林现在的情绪来看,再待下去肯定会出问题的。
德林忽然想起来什么,又紧张地盯着毕浪:“毕浪,你以后要小心点。”
“为什么?”
“因为我听到湘公子提起过你的名字。它说你也会下去陪它的。”
“真的?”
“我也希望这只是个梦。算了,就当是个梦吧。”
德林郑重地拍了拍毕浪的肩膀,预示着一种忧伤的告别,又好像把心中的压力转给了毕浪。毕浪忽然觉得肩膀很重,像有个人骑在上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