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她就躺在这停尸房里,盖着白布装死尸。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即使火葬场里有人来往,也不会有人发现她。
陈嘉楠觉得,她是一具活着的尸体,对她而言,除了蔡东晨和曲艺是有意义的,其他的人,和死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死人,因为他们会伤害她。
那些日子,陈嘉楠与死尸为伍,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心里没有恐惧,平静如水。有时,她深更半夜爬起来,看曲艺用寒光闪闪的手术刀解剖一具具尸体,那些生前活蹦乱跳的人,死了也只能任人摆布。曲艺解剖手法娴熟,那些尸体五脏六腑纤毫毕见,血淋淋地呈现在陈嘉楠的面前,刚开始她觉得浑身发冷,可是看得多了,她就麻木了。
曲艺狂热地喜欢解剖尸体,每当他拿着手术刀,无声地划开尸体的胸腔时,他的眼神就变得炯炯有神,佝偻的背也挺直起来,他呼吸均匀,不咳不喘,和白天老态龙钟的模样迥然不同。
陈嘉楠好奇地看着曲艺,她甚至觉得自己和曲艺心有灵犀,曲艺利用工作之便随心所欲地解剖尸体,进行他所谓的研究,那份执著与狂热,与她对爱情殷切的追寻如出一辙,那是一种不可遏制的需求,只要活着,曲艺就不能放下他的手术刀,陈嘉楠也不能放下她的爱情。
除了陈嘉楠,没人知道曲艺的所作所为,他总是会很巧妙地处理那些尸体,不管晚上它们如何面目全非,白天它们总能光鲜地在人们面前被推进火化炉里。
有时,陈嘉楠会看曲艺在夜里焚烧那些无名尸体。
人生前的命运不同,死后的待遇也不同。有的尸体,会有很多生前的亲朋好友跑来火葬场痛哭流涕,而那些无名无主的尸体,在无人问津的寂寞中,只能在烈火中销声匿迹。
陈嘉楠总是安静地看着曲艺把一具具无名尸体投进熊熊大火里,那些尸体先变成黑漆漆的焦炭,然后就化成骨灰了,空气里充满了烘烤的味道,有一丝奇怪的香脂味道。那时,陈嘉楠就会想,有一天,她自己的尸体也会这样无人料理,最终卑微地在大火里灰飞烟灭,而且这一天很快就来了。她的内心焦灼不安,她得抓紧时间做她想做的事,可是,她该怎么名正言顺地出现在蔡东晨的身边?
有一天晚上,曲艺要开着送葬车去第三精神病疗养院拉死尸。那时火葬场的其他工作人员都不在,陈嘉楠穿上一套工作服,戴上口罩和帽子,装成一个工人,跟着曲艺去了。
陈嘉楠看到了安雅。
那天晚上,疯癫中的安雅忘乎所以地和另一个精神病人大打出手,陈嘉楠远远地望着安雅,心里一亮,她终于想好了,她要变成的另一个人,就是安雅。
变成安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病愈”回校,可以以一个全新的面貌来追求蔡东晨。
可是,怎么能成功地变成安雅,代替安雅呢?
陈嘉楠绞尽脑汁。
陈嘉楠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跟着曲艺走进了停尸房。
那些尸体搬起来很费劲,精神病疗养院看停尸房的人好像有什么急事,表现得很不耐烦,她待了一会儿,实在等不及了,她把一叠死亡证明塞进曲艺手里,嘱咐了曲艺两句话,就黑着脸走了,竟然把那串钥匙挂在门锁上忘了拿。
这时,陈嘉楠打开冰柜,拖出一具硬邦邦的尸体,她脑际灵光一闪,看了看那具尸体,又看了看挂在门上的钥匙,刹那间,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可以把安雅杀死而不露马脚,然后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代安雅。
陈嘉楠用口香糖复制了一把可以打开精神病疗养院停尸房的钥匙。
回到火葬场,陈嘉楠让曲艺把那把钥匙配了来。然后,她就开始一心一意地“变”成安雅。
要变成安雅,容貌和声音是主要问题。但陈嘉楠的这两个问题对于曲艺来说,简直太小儿科了。陈嘉楠求曲艺给她做了变声手术,手术后一个月的禁声修养期里,陈嘉楠就开始认真画一张肖像--安雅的肖像。
陈嘉楠画肖像最拿手,达到形神兼备的境界。凭记忆,她把安雅的肖像画得跟照片一样。
随后,陈嘉楠央求曲艺给她做了安雅的人皮面具。
曲艺教授对陈嘉楠有求必应,他甚至都不会多问她一句话,他默默地按陈嘉楠的要求去做,从来没提出过一点异议。
曲艺教授制造人皮面具的技艺超凡脱俗、精湛绝伦。当陈嘉楠戴上那张面具时,她看到了镜子里的“安雅”,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一切准备就绪,陈嘉楠伺机杀死安雅。
这一天夜里,陈嘉楠再次跟着曲艺进入了第三精神病疗养院的地下停尸房里运尸。那个停尸房的工作人员和曲艺很熟,她跟曲艺闲聊了一会儿,又对曲艺交代了些话后,溜之大吉了。
真是天助我也!陈嘉楠喜不自胜。因为她刚才听那个看尸房的工作人员说,前天有个女疯子死了,还被人毁了容,就关在7号冰柜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嘉楠等那个工作人员走得不见影儿了,就麻利地从7号冰柜里拖出那具尸体,果然是一具被严重毁容的尸体。
陈嘉楠麻利地把那具尸体的衣服脱了下来,把那具尸体丢到了送葬车上,那个尸体的编号是19。
曲艺默默地看着陈嘉楠干完这些事,他爬满皱纹的脸在停尸房暗淡的灯光下线条僵硬,似乎对陈嘉楠的所作所为早有预料,只是,他浑浊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盈上了泪光,但他使劲儿闭了闭眼睛,上前帮着陈嘉楠把那具应该等下次运走的尸体抬上了送葬车。
自始至终,曲艺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保持着与陈嘉楠的默契,竟然还从兜里掏出了一小杯『硫』酸和一支针剂,放进了陈嘉楠的手里。
陈嘉楠愕然地抬起头来看向曲艺,原来不是天助,是曲艺在帮助她!曲艺知道有这样一具毁容的尸体,为她安排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支走了那个看守!陈嘉楠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曲艺为她准备的两样东西该怎么用。陈嘉楠感激地点了点头,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杀死安雅,安雅毕竟跟她无怨无仇。
曲艺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得出声音,他背过身去,走出停尸房,开着送葬车走了。
陈嘉楠戴上了安雅的人皮面具,穿上了从那具尸体身上脱下来的病号服,锁上了停尸房的门,她不敢一直待在里面,怕有人会来。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直躲到深更半夜万籁俱寂时,才出现在安雅的病房外。那时,安雅正在模仿陈思雨死时的惨状,正好对着窗外的陈嘉楠,陈嘉楠成功地把安雅引了出来,然后一直把安雅领到了地下停尸房……
陈嘉楠给安雅打了催眠针,这支催眠针足以让安雅睡上两天两夜。接着陈嘉楠在安雅沉睡之后,又用印着“19”的蒙尸布盖住她,把她推进了拔掉电源插头的冰柜里;明天一早曲艺就会把安雅的“尸体”运走……
到此为止,安雅算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