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时间，卫老师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以免被人发现，他还特地不搭电梯，转走楼梯。他顺利地走出了居民楼。城市的黑夜横亘在眼前。一阵寒风吹来，吹得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隐隐中，他有种不安。
他走上了家附近的那座天桥。
鹅黄的街灯散落下来的灯光凝结在空气中，像一层厚厚的痂。
风和尘埃停止了喘息。静默的镜头无声地播放。
视线里迎来深不可测的疆域，四周弥漫起孤冷的雾。内心的不安加剧了，膨胀到某个界点，便转化成汹涌的恐惧。怎么了？卫老师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他惊恐地望着天桥两边，雾更浓了。
这些雾出现得诡异。这跟他把那两个女生弄晕的迷烟不同，这是实实在在的白雾。
它们竟从天桥两边泛涌而起，包围着他。
他听到雾气中有些人在呻*，在哀号，那些声音古怪而可怕，既充满憎恨，又充满爱慕。
爱与恨交织，蔓延生出阵阵阴风。
“是谁？是谁？你们别想吓我，我不怕！”
他冲白雾里的声音怒吼。他断定这是别人的把戏。可能是林若英和米小贞，她们识破了他的阴谋，所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装神弄鬼吓唬他。
“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吓不倒我的！”
他才不会害怕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呢。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呢？这明明就是蹩脚的把戏嘛！
卫老师不由自主地擦了擦自己的前额，手心滑过一层薄薄的冷汗。
那些白雾从两边包围而来。他无路可退。
雾气里的怪声仍在继续，那就像是地府里受尽折磨的冤魂在哭诉。
他听到了，聂素兰的声音！
“老师，为什么你要抛弃我和我的孩子？你明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的。”
这不可能！他一惊，舌头已经滑进了喉咙里，堵住气管，使他几乎不能呼吸。
接着，他听到的是庄嘉惠的声音。
“老师，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胡夕在哀怨地申诉：“老师，你是我的！我喜欢你！”
然后，是朱珠静。
“老师，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你下来陪我吧。”
“你下来陪我们吧……”
渐渐地，那些冤屈的身影从白雾中浮现出来了。它们七窍流血，形貌凄惨骇人，它们伸出苍白的手臂，伸向他，伸向它们心爱的男人……
这绝不是人假扮的。它们都……都从地狱爬上来了……
“滚开！滚开！我不爱你们！给我滚开！”
他挥舞双手，步步后退。可是，它们根本不听他的话，它们挪动着扭曲的躯体，一步一步地逼近。
“老师，我们要你死！我们要跟你在一起！”
它们走近了。聂素兰、庄嘉惠、胡夕、朱珠静，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逼到眼前，它们说话的时候，嘴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和尸液，它们伸过来的手臂，皮肉腐烂了，露出森森白骨。
“不要！不要！”
他不敢相信他的眼睛，这些被他杀死的人出现了，要把他带去那个恐怖的世界。他对此无能为力。那些手臂像树根一样缠绕着他的身体，他挣脱不掉，整个人被充满爱慕的冤魂包围了，它们拉着他，一起坠向黑暗的洞口。
“老师，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听见那些冤魂心满意足的阴笑声布满了整个夜空。
然后是，全身的骨节、头颅一起碎裂的声音。
一个人影，站在天桥上久久注视着马路上的尸体。
Miss李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卫老师，她悲伤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
对不起，我心爱的男人哦！
她在心里轻轻说道。
暑假过去了。
开学的第一天是个明媚的日子。城市被蓝天覆盖住悲伤的投影。
上学的路上人群拥挤。林若英嘴里咬着一块面包，背着书包，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她跑到一个女生的后面，快活地拍着她的肩膀叫道：“嗨，米小贞！”
“嗨！林若英！”
米小贞回过头，灿烂地笑了，不再是一张冷漠的脸。
“听说你暑假去英国玩了？”林若英吃下一口面包，问道。
“是呀。表哥请我去玩的。我还顺便在他实习的医院做了手术呢。”
“真的呀？就是切除那个肉瘤的手术吗？这么说，你以前的‘阴阳眼’都是拜它所赐了？”
“是呀，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切！搞得我还以为学校里有鬼呢！”
“没有鬼啦！以前的鬼都是庄嘉惠和卫老师在装的。Miss李不是都告诉我们了吗？”
“是呀，Miss李真是好人。不过，听说她已经去自首了。”
“嗯。真可惜。”
米小贞说着，不免有些忧伤。Miss李是个好人，只不过她爱错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杀死了好多女生，所以，为了阻止他继续害人，她每天都在他喝的开水里放进有副作用的精神药物。
他还以为，那些药是治疗她的抑郁症的。
恐怕他到死还不明白，那天夜里出现在天桥上的冤魂都只是他产生的幻觉。喝了药产生的幻觉，这要了他的命。
“哎，那你以后就不会有见鬼的幻觉了吧？”
“当然！我不会再见鬼了！”
米小贞确定地说，再次笑了。
她和林若英有说有笑地走到校园门口。突然，她停了下来，望着马路中央一动不动。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里有一丝惊恐，那副表情就像看见车流中有什么似的。
米小贞还记得流传在学校里的鬼故事。在校门口的马路中央，曾经有个女生出车祸死了，听说，它至今仍在那里，举着它沾满鲜血的手，朝下一个替死鬼缓缓地招手。
在向你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