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英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许家年掉头往相反的方向跑掉了，他还回过头来叫她快跑呢。石梯上那抹身影快要走下来了，林若英这才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往街道那边使劲地跑呀跑。

红衣女鬼好像没追过来。

林若英跑出老远后，反而有点担心许家年了。

难道红衣女鬼去追他了？

她停下来，竖起耳朵，不过她没有听见任何惨叫声。或许许家年也跑掉了呢？她自我安慰地想着，喘了一口气，又跑起来。她已经跑进落雨街的范围了，家就在前方。

她很快跑到了自家大楼的楼梯口。这个时候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想着回家后要马上打电话给许家年，看看他有没有事。

她的脚刚迈出去，一只手便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肩膀。

啊--

她心里惊叫，额头冒出冷汗。

要命！那家伙原来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啊！

她发抖得厉害，心脏的血液刷刷倒流。厄运的到来是如此突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的遗言。她忽然想起了家里的妈妈，她深爱的亲人哪。

“是我。”

搭在肩膀上的手缩了回去，那人似乎知道自己把她吓着了，所以尽量用柔和的语气。

“我是米小贞。”

“米小贞？”

林若英喃喃说着回过头，果然看到熟悉的米小贞就站在身后。米小贞脸色不太好，大概是刚刚苏醒过来的缘故。她看着林若英点了点头。

“是我。”

“你醒过来了？”

“是的。”

“你怎么才醒过来呀！”

眼泪似乎蓄谋已久，冲散了眼眶周围的干燥。

林若英噙着眼泪，哭诉着，可是声音嘶哑喉咙里只嘎嘎作响。米小贞终于醒过来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呀！可是，她想起这段时间里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无助地支撑着，艰难地度过这段黑暗的时光，精神近乎崩溃。有时候，她会习惯地抬头看天，她看见深灰色的天空，一点阳光也没有，生活完全晦暗一片。

特别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胡夕、朱珠静一个接一个地遭受厄运。她看着那个红衣女鬼的恶行却无能为力。

而现在，她终于有个可以依赖的人了。

于是，压抑在心中许久的郁闷和痛苦，恐惧和懦弱，终于找到缺口，源源不断地发泄出来。那些眼泪，能洗干净所有的忧伤吗？

米小贞陪林若英上楼。

“你知道吗？胡夕和朱珠静死了。”

“我知道。还有那个红衣女鬼的事情。”

“你都知道啊？那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呀？”

“有一两天了。”

“啊！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呀？”

“我知道红衣女鬼的事情，所以决定暗中观察。在它要动手的这天晚上，我才突然出现，希望杀它一个措手不及。可惜，它发现了我……”

“这么说，那真的是庄嘉惠回来找我们报仇了？”

“这个我还不太确定。”

“怎么不确定呀？庄嘉惠就是穿着红衣死的嘛！她还说过会回来的呀，你不是摔坏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我当然记得，不过，现在出了一点小状况。”

“怎么了？”

“我的……我的阴阳眼看不见鬼了。”

医院是个阴气极重的地方。照理说，夜里会出现许多游魂野鬼才对。

米小贞醒来的那天晚上，她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她看不到医院里有诡怪的身影。昏迷之前，她的阴阳眼总是能在夜里看到怪东西，不过在医院里，她的眼睛好像失去了那种能力。

当然，视力还是正常的。对另一个世界的景物，却像是失明了。

她有点困惑，同时也有点高兴。

看不到那些东西使她觉得自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她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这次事故使她失去了沟通阴阳的能力呢？她看不见……鬼了。

醒来的第二天，医生跟她说，在她的大脑发现了一个小肉瘤，接近眼部神经。那肉瘤是良性的，可能是遗传，从小就有。这个小肉瘤在这次事故中受到了损害，必须做手术切除，不然会在大脑里形成淤血。

她问医生，这个小肉瘤有没有可能使她的眼睛产生幻觉，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医生沉吟片刻。

“这个嘛……有可能。”

于是她开始怀疑。其实心中早存疑问，只是现在这疑问成熟了，像个胎儿，在肚子里作弄。她有种渴求知道真相的冲动。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这些年来一直看到的鬼鬼怪怪只是眼部神经的错觉而已？

她彷徨又迷茫。

仿佛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她为选择哪条道路而踌躇不前。

今天晚上，她也看到了那个红衣女鬼的恐怖身影。

难道又是眼部神经的又一次错觉？

书桌上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

来电号码显示是林若英。

许家年稍稍看了看，视线又收回来。此时夜色甚浓，晦涩的阴冷爬上窗户玻璃，进不来。窗口外，城市沉重地昏睡。

离黎明时分还有三个多小时。

耳边的手机铃声停止了。许家年专心致志地翻阅起桌面上的日记。烧得并不严重，日记还有许多页保持完整。许家年快速地翻找着，呼吸沉下去，可遍寻不着踪影。

刚才看到的那一页呢？他心急如焚，就在焚烧炉边，他曾经看到日记上的其中一页写着……那一页，可能就是这本日记的关键。

那一页没有被烧掉。他当时把火扑灭了。不过，随后为了逃避货车，他忘了那一页的位置。

会不会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他觉得这不可能，一切只是杞人忧天罢了。他这样想着，突然眼睛爆发出激动的光芒，抓着日记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的眼睛充满了饥饿感，拼命地吞噬纸张上的每一个字。

……今天，我在天桥上遇到了聂素兰，这个女生竟想把卫老师抢走，她简直不知死活，这时候我已决定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这是庄嘉惠的日记。这是聂素兰被杀死那天晚上的日记。

许家年继续读下去，同时，他感到胸膛中的压力越来越大。那种压力来自愤怒、激动、悲哀。这些污浊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从四面八方由外向里挤，无情地压着他的肺。他多么难受，手指抓着胸口，抓出红色的伤痕，好像要扒出个口子，让胸内的悲愤全流出来。

然而，得不到发泄的悲愤却从胸骨后的中心部位迅速地扩散到整个胸腔。

他捂住胃、心脏，然后是肾，那接连刺痛起来的内脏令他痛不欲生。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胡夕和朱珠静会受到庄嘉惠的诅咒。

她们肯定也看到了这一页的内容……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来短信的铃声。

许家年拿起手机，按下阅读键。

林若英来短信问：“你没事吧？那本日记，是不是你捡走了？”

原来他拿走那本日记，她当时是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