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花子将火灵决交到了我手中，却不让我念出来，当先讲了几点注意事项：“一忌分心走神、二忌吟诵中断、三忌胆怯心畏、四忌陡生疑端。”

分心走神和吟诵中断好理解，而胆怯心畏与陡生疑端的意思却要解释一下：在学习过程中，会出现一些危险的事情，这个时候坚决不能害怕，同时，要坚持心诚则灵，不可以对火灵决有丝毫的质疑之心。

这四条禁忌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老叫花子说的很严肃，还是那句“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我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何要让阴煞阳煞等人同行，她们都不放心。

因为要让我对这四条禁忌有够的准备，因此前六天我一直被要求默念《道尊圣言》，辟谷打坐入定，务必作到心沉入水、身轻如气、念空如无，老叫花子眷写好的火灵决就在我的眼前，日日在心中默念，早已经滚瓜烂熟了，但却是坚决禁止我念出声来。

辟谷打坐对我来说已经是寻常之事了，做到心沉入水、身轻如气、念空如无也不应该算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一次我却做的并不彻底，不知道为何，每当我感觉自己进入状态的时候，壁画之上那个曼妙的身影就会没来由地在我的心中浮现，一连五天都是如此。

好在第六天一整天这种情况都没再出现，我也觉得自己准备好了，便开口对老叫花子说：“师傅，我可以了。”

老叫花子眼神凝重，确认了一遍：“真的吗？但凡有一点儿问题，都一定不能尝试。”

我心里思忖了一下，也是那会儿还是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憨劲儿，因此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放心吧师傅。”

老叫花子见此也不再废话，这才将火灵扇子交到了我的手中，对我说：“待会儿你口念道决时，手中的火灵扇子要随心而动，不可妄加控制，待道决顺利念毕，便是火灵决大成之时。记住四条禁忌，切切不可犯。”又郑重地加了一句：“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这个时候，阴煞阳煞也早已从打坐入定之中醒转了，她们都没有任何语言，眼里全是对我的期盼和鼓励，我手中拿着火灵扇子，向众人扫视了一圈，下一刻紧闭着双目，一字一顿地念起了火灵决。

“九天复十地，世事皆阴阳；天地有玄气，三清忝一尊；龙自深渊起，凤从烈火生；正邪本无根，善恶一念间……”

火灵决很长，这样五字一句，两句一境，整整十六境。通过连续六天的默念，我早已经将它背的滚瓜烂熟，因此对完整而不卡顿地将之念完，我有着十分强烈的自信。

当我开口念第一句的时候，火灵决的威力便已初现端倪——我觉得我的声音变了。我们众人虽然是在枯井之中，言语间有些回音本属正常，但是在我念火灵决首句的时候，这种回声陡然就大了起来，那种共鸣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的声音瞬间就传遍了枯井的每一个角落一般。

我心里自然是有些讶异的，但是四条禁忌摆在那里，我是丝毫不敢有分心的，念决的时候保持着均匀的语速，每个呼吸都不敢有丝毫的紊乱。

另有一桩事也让我感到很讶然——在我口念火灵决的时候，我拿着火灵扇子的右手就那么很自然地抬起，随着口中道决和我的呼吸，有韵律在我的身前摆动着，或上扬、或前指，一切都并不是我存心控制的，更像是它正在自由的摆动一般。

火灵决前三境念完的时候，我心里依旧保持着那种正确的心境，然而当“正邪本无根、善恶一念间”此语一出口，心境突然就发生了变化，我竟然不自主地违反了四条禁忌！而且，不犯则已，一犯就是四条禁忌同时犯了！

现在想来，其实老叫花子所说的学习火灵决的四条禁忌，其实只有一条，因为我的经历告诉我，只要违反了其中之一，四条就都犯了。

我首先所犯的禁忌，是心里对这个火灵决产生了怀疑，就是犯了“陡生疑端”这一条。我之前有讲过，整首火灵决，我在长达六天的时间里一直都在心中默念，早已是滚瓜烂熟了，并没有出现过对火灵决的一丝丝怀疑，然而就在我将之念出口的时候，心里的那种疑窦便猛然袭来，让我自己都觉得措手不及。

我所质疑的有两点：一是“天地有玄气、三清忝一尊”这句，别的倒没有什么，就是这个“忝”字让我心里说不上来的不舒服。“忝”是一种自谦的表态，比如“忝为知己”，就是说本来是不配做某人的知己的，只不过某人不嫌弃我，我才具备了这个资格。

在这里，三清“忝”一尊，其意是说三清成为天地玄气之中的一尊，原本是不配的，而是忝为。作为道决，传道布道，必然以道尊为大，这样的表达，我觉得不止自谦那么简单，甚至怀疑，这根本就是对三清道尊的轻视。

这个质疑或许是模棱两可的，就当是我娇情，可是自“正邪本无根、善恶一念间”这句之后，整个道决却隐隐有正邪之辩的意味，这两句作为引子，当先把正邪放在了同一个水平上，又与前面“龙自深渊起，凤从烈火生”两句相呼应，加之其后的语言，其意向似乎是想说明，所有的正，最初都是邪的，或者是从邪处而来。

这与道门激恶扬善、弘扬正气的祖训完全是背道而弛的。

我就是在将火灵决念出口的时候，心里产生了这许多质疑的，而且越到后面，心头的那种质疑感就越强烈，因此我开始有些紧张，先是分心去想，之后害怕会不会因此“万劫不复”，随即呼吸也便乱了起来，原本平缓的语速也凌乱了，吟诵几欲出现卡顿甚至中断的情况。

我也忘记了是念哪一句开始的，眼前的景象似是攸忽一下就变了模样，我陷入了一片暗无天日的所在，是那种彻头彻尾的暗，我的天眼在无光的枯井之中可以看到纤毫之物，但是在这处黑暗里面，却是两眼一抹黑，除了墨沉如水般的黑暗，剩下的就是心里产生的无边的孤独与枯寂。

在这种黑暗里，我的心里某一刻产生了一丝惧意，但当感觉到黑暗中似有邪祟的味道时，老叫花子关于“不能害怕邪祟”的声音便在我的脑海之中响了，我甩了甩头，将心中的不安情绪抛却，开始认真地回想整个火灵决，并且强逼着自己将它念完。

在黑暗里，我的声音似乎是消失了的，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在动，但尽管我几乎是咆哮着念火灵决，可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这自然是极不正常的，我心里讶然着，嘴里却不敢停下。说到底，我那个时候对于火灵扇子以及火灵决还是相信的，虽然心里有疑，可是长久以来听到的关于火灵扇子的各种传说，让我对它的敬仰早已根深蒂固了，尤其是老叫花子之前说过练习火灵决会极端危险，因此本能地就把这时的变化当成本该出现的考验了。

其实，自打我怀疑火灵决的那一刻起，我对它的练习就已经宣告失败了。那一片黑暗正是万劫不复的所在，那是邪域，是我质疑了火灵决之后被带入的惩罚之地，在某种程度上说，那里跟阴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