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放出……尽管和原先预想的不是那么一样 @ @
我的名字叫多福。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多子多福。我七岁命名仪式那年,有个婆罗门来看过了我的手相,说我将来会有很多孩子,所以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我不喜欢。
多福,那么俗气的一个名字,像是女仆和佣人或一个吠舍女人用的名字。不是一个阿修罗公主会有的名字,不是一个刹帝利大武士女儿所有的名字。
我跟我父亲说我不喜欢,他哈哈大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听你的。”
他重新又找了一位婆罗门来为我起名。新的名字有十二个音节,念起来动听极了,就像是在唱一首歌,我很满意。那个名字如今我已经忘记了。
倒是“多福”这个名字,并没有因为遭到我抛弃就消失。也许是新的名字太长太难念,宫里的人私下里都还是叫我多福公主,而就连我的父王偶尔也会念出口。那个时候,我就会大发脾气,而父王也只好向我赔礼道歉,带我出去骑马打猎作为补偿。
准确地说,我不能算是真正的公主,因为我的父亲牛节也算不上真正的阿修罗王。
钵罗坛陀罗(我父亲提到他的时候,总是一脸不屑)被放逐后,地界陷入了内乱之中。王公们彼此攻击,争夺领地,阿修罗与阿修罗征战,战火连绵千年不止。而离地界三亿三千三百万由旬之上,天神们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
我父亲牛节是位伟大的武士。他手下有七位将军,个个和他一样骁勇善战。他时常跟我说,他打从落地就开始不停地打仗,不停地打仗,以至于躯体最后满满被疤痕覆盖,而他在我出生后不久终于统一了地界的大部分地方。
当然,只是大部分。阿修罗王这个头衔永远是与地界之主挂钩的。如果没有统一地界,就不能算是货真价实的阿修罗王。当然,当年在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没人敢这么说。
这么说的人是后来的乌沙纳斯。
我至今都记得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时的情景,那天我提着我的小泥车,跑进父亲的黑宝石宫殿,突然看到有个男人跪在丹陛之下。他浑身肮脏不堪,伤痕累累。他谦恭地说着什么,父亲一脸阴沉地听着。
后来我才知道那男人是天界的仙人,曾是天帝所倚重的谋士和祭司,他知道了因陀罗的太多秘密,所以被雷神追杀,于是转而投靠我的父亲。
我在宫殿门口停住了脚步。乌沙纳斯转过头来,眼睛一亮。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恭敬地双手捧在掌心里,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把它奉给我。
“作为见面礼,尊贵的公主。”他说。
那也是一个玩具车。只不过,车身是用黄金做的,拉车的马是用白银做的,马的眼睛和车身的装饰都是红宝石,比我手里的泥车不知道精美多少倍。
我犹犹豫豫地接过这玩具车,乌沙纳斯抬起头来朝我一笑。
这个时候我看到父王也突然展颜一笑。他显然十分满意乌沙纳斯对我的奉承。
而我感到害怕,抓起车就跑出了宫殿。
我害怕乌沙纳斯。我害怕他那种发光的肤色和他脸上的笑容。从第一天就怕。
他眼里有座高山,高耸入云,遥不可及,蔑视四大部洲乃至须弥山。而他却对我的父亲、甚至是我折腰。
这真可怕。世上本没那样的深渊可容纳他的器量。更勿论是我父亲。
也许从那一天起,我就隐约地意识到这个男人将来会为我的父亲、我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父亲接受了乌沙纳斯,也许是他认为,会对一个小女孩卑躬屈膝的男人毫无威胁。乌沙纳斯被我父亲当作一个寄人篱下的食客,最大的用处就是给我父亲讲讲天界的故事和掌故,逗他一乐。他孤独一人,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所有的大臣都怀疑他,排挤他,无视他,在朝堂上,他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男人并不显得沮丧。我有时在朝堂之外看到他,他总是谦恭地笑着,弯腰拿出些什么珍奇的玩具来送给我。偶尔他身边会跟着一个嘴唇红艳的女人,他说这是我父亲赐给他的,他很感激。又过了不久,那女人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小女孩。真巧,她和我生日是同一天。乌沙纳斯告诉我她叫天乘。
多美的名字。
而就在这过程中,不知不觉地,那个男人在我父亲的朝堂里逐步稳住了脚跟。不知何时开始,他在大臣中交到了朋友,也开始有人求他办事。有些大臣开始和他称兄道弟。他设法讨好了我父亲的宰相,并且通过他给了我父亲一些非常有用的建议。这些谏言都被证明是正确的,接下来的数年中,父亲击败了周围虎视眈眈的几位王公。他开始慢慢重视起乌沙纳斯来。
有些东西藏在细枝末节之中。那时我看到乌沙纳斯抱着已经开始牙牙学语的女儿在花园中游玩,我出于礼貌上前行礼问好,他却只是低头看着我,笑嘻嘻地问:“怎么啦,又来要玩具吗,公主?”
我不喜欢他称呼我的方式。
渐渐地,乌沙纳斯在大臣中有了自己的势力。他那副恭谦的样子骗了不少人,结果许多人的把柄莫名其妙就落在他手里,也有人开始心甘情愿为他卖命。他非常聪明,对于利欲熏心的人,他加以收买,对于卑鄙胆怯的人,他加以威胁;对于怀才不遇者,他加以笼络和友谊,对于忠直的人,他也忠直相待。这个时候他再向我父亲进言,已经不需要通过那个老迈昏聩的宰相了。他在朝堂里侃侃而谈。我父亲的大臣全都恭敬地洗耳恭听。
又过了几年,我父亲在他的帮助下吞并了自己哥哥的领土,如今他在王宫中行走时总是昂首阔步,穿着一身黑衣,显得神采奕奕。他已经再不需要曲意逢迎任何人了。
后来我又遇到他带着天乘来王宫花园散步。天乘已经长大了,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活泼好动。乌沙纳斯笑着把我介绍给她:“这是公主殿下。”
而天乘看着我,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哦,你就是那个多福公主!”她嚷嚷。
我讨厌这个名字,宫中人人知道。
可是乌沙纳斯只是大笑起来,带着他的女儿离开了。走了老远,我还看到天乘转过头来,一脸轻蔑地朝我做鬼脸。
可是当我对父亲说不喜欢乌沙纳斯的时候,他只是笑着说我太孩子气了。“乌沙纳斯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以助我成就统一地界的大业。不久之后,当我统一地界,就可以和那个傲慢又暴虐的天帝一决胜负。”他这么说着,笑着用他布满伤疤的大手摸我的头发,“到时候,我就把天帝女儿的如意树抢来给你!”
我的父亲是位卓绝的武士。可是在政治上,他并不高明。他将信任全副给予了乌沙纳斯,他变得非常依赖他,虽然乌沙纳斯名义上只是一个祭司,可他逐渐掌握了我父亲的朝堂。
当时,钵罗坛陀罗的孙子伯利居住在在离波陀罗很远的一个小领地里,从来不被视作是威胁。但伯利成年、开始接管领地的统治权之后,他一族的力量一年比一年稳步增长。附近的王公有为他献土的,有和他联盟的,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无法忽视的一股势力。
父亲很担忧伯利。他在朝堂上征集大臣的意见,是否应当乘伯利还未成为巨大威胁时铲除它。大臣们纷纷表示同意。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乌沙纳斯微笑着开口了。
“伯利像他祖父,徒有美德,毫无野心。”他说,“他的领土太小,也离波陀罗太远,征伐需要太多的投入,所得又不多。更何况,能容忍伯利,才能说明陛下的器量不是吗?”
方才还一致同意攻打伯利的大臣们突然纷纷转向,赞同起乌沙纳斯来。这件事也就这么被搁下了。
有一年,我要过生日了,往常的时候,宫中一定会开始张罗为我做新衣裳,可是今年却毫无动静。
我走进父亲的勤政厅,看到他面对着一叠贝叶皱着眉头。我父亲从小行伍出身,识字不多。大臣的文件,都必须由别人来念给他听。不知什么时候,这个职务成为了乌沙纳斯的专权,以至于没有乌沙纳斯在身边的时候,他想要理解那些措辞华丽、语义精深的文件到底说了什么都有困难。
“父亲。”我叫出声来。父亲抬头看向我,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可那不是一个好兆头。他舒展眉头的方式,像是一匹坚硬的皮革在温水中一下在变得软趴趴的。
“怎么啦?”他温言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