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回头看小斌一瘸一拐的身影的时候,总觉得他好像是一只野狗。我的确对他没有任何的同情心,因为他几乎是我见过的人之中人性最恶劣的人之一,这群学生党没有一个好东西,真死光了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大家默不作声地走着,这山虽然多,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大家摔几个跟头都很正常,一步步往前,居然在天黑之前上了第二个山头。第二个山也是石头山,跟第一座山没啥差别,上面植被长得都很矮小稀松,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
此时此刻天已经黑了,马天成说,两个选择,在这里露宿或者是下山。
小斌看了看下面说,不是说两个山头就能看到村庄么?这都是第二个了吧。
马天成说,这能叫山头?我告诉你,我说的第一个山头在那里,你看吧。
马天成指了指前方,黑漆漆的夜色中一个巨人屹立在我们面前,我不知道它有多高多大,可我知道我真的未必能够爬上去,能够征服它,能够超越我的宿命。
黑漆漆的巨人让所有人都很泄气,小斌说,这夜里没有狼吧。
马天成说,你不是说让狼咬死也比让鬼杀了强么?现在反倒害怕了?
小斌没接茬,而是自顾自地说,我的腿痛得厉害,要不然就在这里过夜吧,可以么?
马天成说,行啊,大家都找点柴火过来,每个人都找点,大家升个篝火,烤点馒头自己吃了然后早点睡吧。
我说,晚上用不用人守夜?
马天成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后查了查人数说,可以,现在快到八点了,大家吃点东西估计也要半个多小时,距离天亮大概还有十个小时。头半夜的话人精神,第一个人守夜到三个小时到十一点,其他人守夜两个小时,最后一个人守夜一个小时,女孩子怎么也要照顾一下,风月你就最后一班吧。到时候估计也就天亮了。然后大家早点走,争取下一个天黑就走出去这里。
大家都应了一声,四处找了许多柴火过来,四五个打火机一用,篝火倒是不成问题,东拉西扯一会儿大家都躺下了。
而我站了第一班岗。
我孤独地坐在黑暗中,看着跳跃的篝火,四周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
这或许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毕竟我们已经离开诅咒之地了。
不是么?
可为什么耳边的滴答声如此的密集?
黑夜,深山,一群人,一簇火。
我坐着,看着四周的人躺成了一个圆圈,在这样的时刻你分辨不出来他们到底是睡了还是死了,恰如你捉摸不到自己后背的冷气是山风还是死神的叹息一般。
四周的人在熟睡,而我在守夜。
可悲的是,我们防备的并不是野兽与莫名的敌人,我们防备的恰恰是我们自己。
我看这个黑夜笼罩了世界,除了这点火光似乎看不到一丝的光明。
可我觉得这还好,因为这黑暗早就笼罩在我们的心中,谁又能给我们一丝希望来让我们度过这孤冷的寒夜?
谁又能挽救我们,不让我们死去?
此时此刻躺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我,我知道我在他们的眼中一定也是一个嫌疑犯,是一个有很多理由杀人的人。
他们在我的眼中也是如此。
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包括风月,当然也包括马天成。
我想着马天成是毒贩,任何事情总是往这上面沾,看他带我们远离了南面而跑到北面来,似乎在侧面上印证了我的很多想法。
可此时此刻活命最重要,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什么天下正义,什么世界和平,这时候跟我能有一毛钱关系?
或者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关系。
在篝火之中我陷入了沉思,这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我突然听到了细小的声音,我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原来是一侧的风月。
她小声地说,喂,喂。
她就躺在我的旁边,她的另一侧是马天成,可以想象她刻意选择的这个地点,以避开那群畜生。
我说,你还没有睡?
风月说,地太硬了,睡不好着。
我偷偷地看了看她,在火光中,她的侧脸依然显现出无以伦比的美丽,这种美丽足以征服任何一个男人。
说真的,男人看美女的时候是没有道德可言的,很多时候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欣赏一个女人的美丽,当然也有许多龌龊的想法在这种欣赏中诞生,可这些想法上不了台面却是人类几千年来延续的根源,是源动力。
这是扎根在男人骨子里的东西。
我看得出神,猛然脑海中响起了小爱的声音,小爱在我的脑海中喊道,你还看?
我吓了一个哆嗦,有些尴尬,小爱这几天刁蛮脾气也真的是让我苦不堪言。
风月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她一直都没有睁开眼,朱唇轻启,对我说,你真的是作家么?
我嗯了一声说,算不得作家,就是靠码字为生。
风月说,那多好,我最羡慕能写字的人了。
我说,你呢?
风月说,学生呗,还能是什么。
我说,我是说你将来打算干什么?
风月想了想,然后吐了吐舌头,多么顽皮的舌头,粉红稚嫩好像是初生的荷花尖尖。
风月说,我不敢毕业,我的愿望可是希望顺利毕业,毕业了不就要死么?
我说,你还真相信这一切?
风月说,要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你不信么?
我耳边的滴答声无时无刻不在回响着,说不信那是撒谎,我说,我不信有鬼,真的,我觉得这些个人死总是有自己的原因,肯定是人为的。但诅咒这个东西,我真的说不上来。老觉得不可能吧,偏偏好像有什么东西站在你的身后,那些个东西说不出来,也弄不明白。
风月说,生死大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笑了笑,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风月说,说说你的过去吧,你有爱过什么人么?
我说,小爱啊。
风月说,可是你们才认识没有几天啊。
我说,要说认识的时间,我们两个可长着了,几乎生下来就认识了,还能比这更熟悉么?
风月说,你少胡吹了,我知道你很小的时候就走了,这么大才回来,早就不熟悉了吧。
我说,缘分这个东西是扯不断的,无论多远,无论多久,都扯不断,不是么?
风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真不愧是作家,说得真好。缘分这个东西,或许比诅咒更加玄妙,谁说的上来呢?
我说,是啊,你有爱的人么?
风月这一次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然后她说,算有吧。
我笑了笑说,你这么漂亮,难道还是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