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假装着懊丧而惊异的神色,说道:“哦!有这种事?那真使我太失望了!……”其实,他早已知道姜芸儿订婚的事,但为了要深入了解,故意捏造事实,为工务衙门总督的公子作媒,以便乘机探听虚实,所以,他接着往下说道:“当然,那女博士既已订婚,总督公子势力虽大,似无夺人所爱的理由,但不知男方是何等人物,竟然能得此女为妻,好福气啊!”
学录道:“据告那男方张某,名不见经传,现居仙国,职位不过粮仓司库,平凡之辈何足道哉!但婚姻之事,各凭前缘,可遇而不可求,勉强不得,有缘则水到渠成,自然结合,善始善终;无缘强求,困难必多,虽或能硬劲成就,后必分离,不知尉迟大人高见如何?”
主事道:“当然,当然,不过,在下倒要问明:那女博士乃是我王所器重的宠臣,又是国子监的骨干份子,可能她不久就将高升御史衙门,执掌要职,前途无量。如果照你——学录大人所讲:男方催她出国结婚,那么,她一出国门,进入仙国,这不但使本国人材外流,且对国子监本身来讲,也受到损失,不知尊处对于这事的看法如何?”
学录道:“假如那姜芸儿前去申请出国结婚,国法所容,揆诸人情,敝处似无反对的理由,但她能否获准出国,权在公丨安丨衙门。”
主事道:“那么,尊处同意她出国吗?”
学录道:“敝处在原则上并不反对,但也不鼓励,这是敝处对你——尉迟大人刚才所提出问题的答复。不过,下官倒也想顺便问明:一般申请出境的必须具备何种条件,才能批准?
想你——尉迟大人身在公丨安丨衙门,供职多年,必知详情,能否见告?”
主事笑道:“怎么,你想要我泄露国家的机密?”
学录惊骇地道:“不,不,不敢!下官决无此心,还望尉迟大人明察。”
主事道:“不要惊慌,其实那也不是什么机密,在下不过跟你开玩笑而已。关于申请出国的资格,上面并无严格规定,一般说来,只是申请人有正当理由,都能批准,当然,罪犯和不法之辈以及有不良案底的都是例外。批准出国是要配合国家现行的政策,有时申请人虽有正当理由,也不批准,但有时申请理由虽不充足,却也能获准出国,诸如此类,都要灵活运用,不能一概而论。”
学录领悟地道:“哦!原来如此。”
主事道:“言归正题,请问那女博士的私生活如何?”
学录道:“千祈尉迟大人不要见怪!下官也是女人,可能说话多少要偏护女人,那姜芸儿品格端正,私生活无瑕可击。”
主事道:“那么,她的未婚夫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下也曾到处调查,但查不出他的来龙去脉,难知端倪,希望学录大人协助,供给一些线索,以便在下深入追查。”
学录道:“敝处并无她未婚夫的记录。听说此人原居本国,但早已迁往仙国,其他的情况不详,恕难奉告。不过,依照下官的意见,只要那姜芸儿看得上眼的人,他一定是个好人,否则,她决不肯委身以事。”
主事频频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她本人是可以信任的,不过,我们对她的爱人总有些不放心……”
学录程修看到那家伙缠扰不休,显然另有用意,她心里有些生气。由于她曾受芸儿许多好处,存心要帮助芸儿,所以,她忖得一计,旨在恐吓,以便先发制人。
于是她轻描谈写地道:“当然,尊处要调查姜芸儿的未婚夫,那是你——尉迟大人的责任。可是,下官有些不明白,刚才你大人说;‘你要为总督公子替姜芸儿作媒’,现在,你忽然又要调查她的爱人,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主事尉迟文德一听自己的阴谋被对方点穿,心里暗惊,面部俏微发赤,但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作媒是一回事,但调查又是另一回事,在下有权过问。”
学录程修道:“当然,尉迟大人的确有权。不过,下官有一个秘密消息,就凭这消息,至少可值黄金千两……”
主事插嘴道:“什么消息,可否见告?”
他以为程修肯供给姜芸儿的未婚夫资料,所以急不及待,连忙抢着说话。
学录看到他如此心意,颇觉好笑,同时心里暗想:“我正好乘此机会,吓他一吓。”
于是她缓慢地道:“下官所得到的消息也许对你——尉迟大人不利,可惜下官不便说出人家的秘密。”
主事越听越心惊,越心惊越难熬,但偏偏那女学录故意不肯立即说出,究竟那是什么秘密?
他终于低心下首地道:“请教!到底是什么秘密?”
学录道:“在下官说出那秘密之前,还望尉迟大人先告诉下官:你是否真的来替那总督公子作媒?”
主事的面色红了—红,惭颜地道:“不瞒尊驾,作媒是假,调查是真。”
学录道:“说实话,好!那么,那姜芸儿已有出国申请书送呈公丨安丨衙门,是吗?”
主事道:“是!”
学录道:“有否批准?”
主事道:“还没有。”
学录道:“听说时间很久了。”
主事道:“是的,因为还须调查。”
学录道:“调查?为什么尉迟大人到今天才到本处来调查,这中间是否另有原因?”
当然,程学录不便指穿:“你是想要捞些‘外快’。”
主事面孔红红,吱唔地道:“在下实在很忙,申请的人多,来不及做。”
学录道:“那末,她的申请办事是由你主办。”
主事道:“不错,在下主办。”
学录道:“既然如此,下官就把那秘密告诉你:听说姜芸儿因久候申请书迟迟未蒙批准,屡次前往催询,也不得要领,因此,她心里大大的不以为然。她说:根据本国的婚姻法例,她提出申请,名正言顺……”她说到这里,故意把发言的声音压低,似乎要避免给第三者听到,于是她继续往下低声道:“听说那女博士当初申请出国之事,曾经国王默认,现在她因此事久被搁置,所以已经拟就了奏章,不日就要向国王直接请求。如果她这样做,万一我王彻查这事,恐怕对公丨安丨衙门的主办官员似有诸多不便。亏得尉迟大人运气还好,今天降临敝处,使下官能够及时通知你……其实,下官不该泄露人家的秘密,但因心直口快,一时忍耐不住,漏了嘴……”
主事听了,大惊道:“不,不,多承关照,在下非常感激,一切容后图报……现在,在下知道了,从速赶办还来得及,不过,在下想请你一——学录大人暗告芸儿姑娘: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尽可能速办,但希望她暂勿上奏我王,以免节外生枝,使在下为难……这事尚恳学录大人帮忙。”
学录道:“下官素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现在,既然你——尉迟大人这样说,下官只好勉为其难,不过,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主事再三说道:“多谢了,多谢,多谢!”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向程学录拱了拱手,匆忙告辞,急步离去。
等到那主事的身形从门口消失之后,程修心里非常得意,嘴里还轻声地骂他一句:“粗坯1”
*********
三天以后,芸儿公毕回家,见过母亲和大姊,就帮着她们料理零星家务,且准备入厨,做些点心之类的小食充饥。
恰在那时,大哥回来了,面无表情,叹了一口气,也不和家人招呼,自管自坐了下来,喃喃地道:“公丨安丨衙门的尉迟大人来见过我了!”
母亲惊问道:“什么?公丨安丨衙门,什么事?”
傻大姐也接着问道:“尉迟大人找你做什么?”
大哥慢吞吞地道:“还不是为了小妹的事。”
傻大姐道:“是否小妹的申请书批准了!”
大哥摇摇头,说道:“没有……不准……”
母亲的面孔变色了,愀然道:“下准?”
傻大姐也不悦地道:“凭什么理由不准?”
大哥并不回答她们的问话。他对目前的一切情景,作出无动于衷的样子,但他的眼光却扫来扫去,双察家人们的反应,尤其是对芸儿,似乎特别注意。
那时,芸儿虽然没有插嘴发言,但对于大哥,母亲和大姊之间的谈话都听在耳里,对各人的面色和表情也都看在眼里。她保持静默,心里却很难过。
房间里笼罩着一阵黯恢的气氛,静寂无声。
过了一会,芸儿终于开口道:“不准就不准,下次再申请。”
忽然,大哥用手枉自己的身边摸索,摸出一份文件来,自顾自展阅,他一边看,一边笑了。
傻大姐问道:“你在看什么?”
母亲也跟着问道:“你在笑什么?”
芸儿鉴貌辩色,口虽不言,心里已经明白一半。
大哥又慢吞吞地道:“没有……不准……之理。”
傻大姐喜道:“那么,批准了!”
大哥道:“批准了!这事批准得这样快,真是出入意表,那一定是国子监人事部门从中帮助的,否则决不会如此迅速。”
母亲对大哥刚才的态度感到不满意。她带着责问的口气道:“你怎么不早些说明?大家都给你搞得不开心。”
芸儿喜上眉梢,说道:“大哥!把那份证件给我看。”
大哥把证件递始芸儿。
芸儿接过证件,高兴地说道:“呱!出境证,我总算通过了第四关。”
顿时,房间里的忧愁气氛一扫而空,大家都兴高采烈,有说有笑,立即讨论如何动身的步骤。
不久,小弟也来了。当他听到小姐姐获准出国的消息时,也非常高兴,不过,他本人也带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事关国家的机密,只能对家人讲,绝对不能向任何外人道及。
小弟庄严地低声道:“国家要发动战争了!”
大哥问道:“对佛国?”
小弟道:“表面上是对佛国,其实……是对佛国有关的一个支系。”
大哥吃惊地道:“对喇嘛部落,还是对密宗部落?”
小弟道:“明与密宗修好,暗与喇嘛作战,用一种秘密的,不宣而战的方式,目的是要剪除佛国的势力,造成个别击破局面。”
大哥道:“嗄!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小弟道:“是阿玉告诉我的,她叫我不要告诉你们。”
大哥点头道:“如果是她说的,这消息真实性的成份很高。”
阿玉是小弟的妻子——御史衙门里的人物,消息最为灵通,而且这还是第一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