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黑漆漆、静悄悄的,现在这个点儿,不睡觉的除了厂矿里上夜班的,就是我们了,不过人家上夜班还能挣个工资,我们到底图了啥?无名英雄?行善积德?到现在我都没想通这个问题,虽然现在遇到这些事儿,我还是跟犯了职业病似的义无反顾的往前冲。无名英雄不好当,特别是我们这行,搞不好就成了调戏妇女的流氓、扒墙头儿的小偷、挖坟掘墓的盗墓贼、十字路口烧纸的神经病,最可气的就是两年前在山西那一次,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等以后再说吧,都跑题了。
出了家门,往坑边儿去的路上,我问奶奶,“奶奶,这次能抓住水鬼吗?咱昨天不会把它吓惊了吧?”
奶奶说道:“不会,吓惊它的不是咱们,是那辆火车,这次你可别呆在铁路坡上了,到坑北边儿的堤上等着就成了。”
“为啥呀?”我不解地问。
奶奶看了我一眼,反问道:“昨天晚上那火车为啥早不叫晚不叫,非到了咱们这里才叫呢?”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奶奶接着说道:“就因为你在铁路边儿上坐着呢,开火车的司机一定是看见你了,大半夜的铁路坡上坐个孩子,那司机会咋想呢?”
我眨了两下眼睛,想了想说:“把我当成鬼了?”
奶奶朝不远处的铁路坡看了看,说道:“差不多吧。”
我那时候还是那种蒸汽式的黑火车头,看着跟个黑煞神似的,又大又吓人,而且那些开火车的司机都特别缺德,只要看见我们这些孩子在铁路上玩,大老远就鸣笛,那笛声的叫特别犀利刺耳,有时候从火车侧面某个部分还会往外放气,估计是蒸汽机里多余的废气,火车司机看见有人在铁路坡上,等接近了就会拉开放气的阀门,一路走一路放,放出来的气体很像雾水,里面挂着无数水珠,等火车过去以后你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最恶心的是过票车,有时候票车过来以后也带着水珠,那些水珠要是落到嘴边,千万别用舌头去舔,都是咸的,尿水。
我们村里还有一个人,被票车上落下来的女人用的玩意砸中了肩膀,当时并不知道,回家以后,家里人一看,你肩膀上咋有血呢?脱了衣服一看,身上也没受伤,后来那人仔细一想,原来是中大奖了,一度成为了我们村茶余饭后的笑柄。
说话间,跟着奶奶又到了昨天那地方,又是按照昨天的方法,摆上镜子埋好蜡烛。
这一次,我远远躲到了坑北边的大堤上,虽然视线不太好,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导致那可恶的会车瞎叫唤了。
奶奶拉着木人在坑边站着,我在坑北边大堤上站着,就这么等了大概能有一个多小时,水里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想过去找奶奶,又奶奶过去了给奶奶数落,坐堤边又等上了。又等了能有大半个小时,奶奶把水里的木人拉了上来,紧跟着收拾镜子和蜡烛。
我见状赶忙跑了过去,问道:“奶奶,咋把东西都收了呢?”
奶奶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水鬼离开了这一片儿,再等下去也没啥意思了。”
“那咱是不是能回家睡觉了?”我这时候打心眼儿里想回家睡觉,我一个十来岁小孩子可没奶奶这么高尚品操。
“不回家,还不到回家的时候呢。”奶奶说道:“咱这一片儿,没听说谁家孩子在水里出事儿的,这水鬼可能是打上游过来,西村南边煤灰坑里淹死过不少人,前两年听说还淹死了几个孩子,这水鬼指不定就是打煤灰坑过来的。”
我可不傻,一听奶奶这话,我就知道她现在想带我去煤灰坑,我虽然没去过,不过我听大人们说过那地方,离我们这里可比西村离我们这里远多了。我忙问:“奶奶,你现在是不是想去煤灰坑看看呀?”
奶奶点了下头,把镜子蜡烛放进包袱里,包袱背到身上,说道:“走吧。”
我一咧嘴,心里暗自叫苦……
煤灰坑,位于西村的大南地,等于还是上边厂矿的排水沟,这个坑存在好多年了,好像文丨革丨的时候就有了,过去厂矿排出的废水到那里就截止了,后来厂矿增多了,废水跟着也就增多了,这不,最后把我们村也给挖开了。
我们村这个坑,算是跟煤灰坑是一回事儿,煤灰坑等于是我们村这个坑的上游。下游也在我们村,在我们村东边,我们村东边过铁路大堤那里是个双桥洞,我们叫它双桥眼,这时候给这些废水占据了一个,水从桥洞穿过铁路大堤,最后流到了铁路南边的一个大坑里。
西村煤灰坑那一带很特别,咋说呢,那里阴气特别重,到那里以后你会有一种荒无人烟、妖魅横行的感觉。听我姥姥说,过去那里是他们村的乱葬岗,当时挖煤灰坑的时候,还挖出了一具白毛僵尸,后来,那僵尸给人暴晒了三天三夜,埋到了他们村子北边儿。
煤灰坑距离我们这里大概能有四五里地,我跟奶奶这时候连个手电都没拿,就这么摸黑顺着坑边儿的大堤一直往西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反正最后是到了。这坑没有我们那里的坑宽,不过比我们那里的坑深的多,积年累月下来,坑底的淤泥特别深。我还听说在煤灰坑淹死的人,一般都是陷进淤泥里淹死的,还有一种说法,说淤泥里有东西,脚踩进去以后,抓住你脚脖子就别想再出来了。
来到煤灰坑以后,我朝四下看了看,说真的,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煤灰坑。两边全是乱草,坑里黑漆漆的,跟我们那里的坑不太一样,我们那里的坑很像条小河,两边的坡度不是那么陡,这煤灰坑又窄两边又陡,有些地方跟地面都是直角,总宽度大概也就四五米,就跟个大水渠似的。当然了,也有坡度较缓的地方,这些地方几乎都被人踩成了小路,光秃秃的也没有草,有些地方还放着石头,钓鱼的时候坐的。
沿着坑边又往前走了不远,前面出现了一个坡度较缓的地方,那地方也没有长草,看着估计能下去人,奶奶拉着我走了过去。
顺着斜坡下往水边下的时候,我发现奶奶一直朝旁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看,我刚要开口问奶奶在看啥,奶奶扭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儿,随后拉着我又返回了堤上,我还没弄明白咋回事儿,奶奶抬手朝旁边草窝里指了指,那意思是要我到草窝里躲起来。
我很纳闷,奶奶为啥要叫我躲起来呢?我没过去,奶奶拉着我走到草窝跟前,推了我一把,我没办法,走过去蹲了进去。
我这里刚蹲进草窝,奶奶转身朝刚才她一直看的那块石头走了过去。我在草窝里眼睁睁看着奶奶,石头那里到底有啥,难道昨天那个小水鬼就躲在哪里?不过,奶奶能看见我咋看不见呢?奶奶不是说水鬼谁都能看见么?
就见奶奶走到石头跟前,脸朝着水坑方向慢慢蹲下去。没停一会儿,我听见奶奶在低声说话,听不清说的是啥,反正是在说话,那感觉就好像石头上坐着个人,奶奶正跟石头上的人说话,不过,在我看来,那块石头上面空空的没有人呐。
就这么的,我在草窝里一直蹲了能有一个多小时,奶奶在石头那里是不是说上一句话,也说了一个多小时,都诡异到极点了。
我那时候还小,也没啥耐性,蹲累了我就坐着,坐累了我就趴着,反正眼睛一直没离开奶奶。就在我终于忍不住想从草窝里走出去找***时候,奶奶从石头旁边慢慢站了起来,一条胳膊还抬着,看上去就好像旁边有个人扶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