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满嘴的本地方言,所幸跟我们河南的方言差距不大,勉强还能听懂。据我父亲估计,他们这时候,应该还没出河北地界,也就是说,这个小镇应该在河北境内。
我父亲没想到老婆子一张嘴就问自己的名字,面对一个陌生人他当然不会说实话,我父亲说道:“我叫贾富乾……”然后朝身边的王思河看了一眼,“这是我兄弟贾富坤。”
老婆子一听,看看我父亲,又看看王思河,居然嘿嘿嘿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很刺耳,就像夜里“咕咕喵”的笑声一样,咕咕喵是我们这里的方言,也就猫头鹰。
老婆子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对我父亲说道:“小兄弟,我看你……不姓贾吧。”
老婆子虽然脸上淤青、劈头散发,看着很狼狈,但是那眼神绰绰冒光,我父亲心里就是一惊,好像自己整个儿她看穿了似的。
老婆子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你瞒得了别人,你可瞒不了我,你身上的味道跟别人不一样,你身上那‘火’,跟别人的也不一样。”说到这儿,老婆子又笑了,“你家里也是牛鬼蛇神,祖上几代都是吃阴饭的,对吧?”
我父亲一听老婆子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我父亲想问老婆子,你咋知道的,不过,把这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这话一问出口,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嘛,要是让外面那些红卫兵知道了,自己两个恐怕谁也走不了了。
我父亲一张脸憋的通红,王思河这时候脸上也不好看。两个人惊惧地看着老婆子。
老婆子继续说道:“你们两个放心,这话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不过呢……”老婆子又看向了我父亲,说道:“小兄弟呀,看在我跟你们家是同行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父亲看着老婆子,一脸小心地问道:“什么忙?”
老婆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今天三更之前,你到我家里,把我藏在床底下的包袱拿给我,行吗?”
没等我父亲答话,王思河问道:“包袱里装的啥?”
老婆子看了王思河一眼,说道:“救命的东西……”
“啥救命的东西?”王思河又问。
老婆子把头一扭,没听见王思河这句话似的,不再理会王思河,眼睛死死盯向了我父亲。
我父亲被老婆子盯得心惊肉跳,不过老婆子的眼神儿很干净,我父亲可以感觉得出来,这老婆子没有想害自己的意思。
我父亲想了想,问道:“你家在哪儿?”
老婆子闻言,欣慰地笑了,因为我父亲这么问她,说明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老婆子冲我父亲扬了扬下巴,那下巴指的地方是我父亲的耳朵。
我父亲一愣,立刻会意,朝老婆子迈了两步,把耳朵贴到了老婆子嘴边,老婆子舔了下嘴唇,对着我父亲的耳朵低低地说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父亲猛地把耳朵从老婆子嘴边挪开,一脸错愕地说道:“那里没房子呀,我们白天刚刚去过。”
老婆子嘿嘿一笑,神秘说道:“有房子,白天看不到,晚上二更以后才能看到,记住我刚才说的,三更之前你必须从房子里出来,要不然,你可永远都出不来啦!”说着,老婆子把眼睛看向了她自己的胸口,又低声说道:“我怀里有个信物,你拿着它就能进到房子里,记住,包袱在床底下,三更天之前你必须拿上包袱从房子里出来,记住啊……”说完,老婆子眼睛猛地向上一翻,眼皮子合上了,紧跟着头一耷拉,整个人不动了……
我父亲先是一愣,紧跟着就喊,“老婆婆,老婆婆……”不过,任凭我父亲怎么喊叫,老婆子再没醒过来。我父亲把手放到老婆子鼻子下面一试,顿时松了口气,老婆子还有气儿,好像是睡着了。
我父亲呆呆地看着睡着的老婆子,脑子里回味了一下她的话,转过头对旁边的王思河说道:“思河,你到外面守着,别叫任何人进来。”
王思河不解,问道:“哥,你要干啥呀,这老婆子跟你说了些啥?”
“你到外面守着吧,我一会儿就好了。”我父亲不说。
王思河见我父亲一脸严肃,不再追问,转身离开停尸房,出门的时候,随手把房门也给带上了。
王思河走后,我父亲朝关上的房门看了看,相信王思河一定会守在外面,没有自己的话,王思河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眼下,是绝对安全的。
我父亲深吸了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抬手伸进老婆子对襟衣服里面摸了起来。
也就摸了两三下,真给他摸到一个小玩意儿,从手感来说扁扁的,掏出来一看……
这是个啥玩意呢?不好说,因为接下来的经历,导致我父亲回到家好长时间都没敢跟我奶奶提起,后来被我奶奶逼问的不行了,我父亲这才说出来,这是个一块钱大小的牌子,薄薄的、黑色的,正反两面都有字,好像是用血写上去的,暗红色的,这些字我父亲一个也不认识,好像是古篆字。我奶奶问他牌子是啥材料的,我父亲说不出来。我父亲说,像是兽皮,又像是鳞片,拿在手里凉凉的、滑滑的。我奶奶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对我父亲说,那是殄纸!
啥是殄纸,前面好像提到过,阎王爷的生死簿就是拿这种纸写成的。当然了,这只是一种传说,至于到底是咋回事儿,那说来话就长了,至于“殄纸”这个,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
我父亲这时候当然不知道这是个啥,看着像个小牌子,从老婆子怀里把牌子拿出来以后,来回翻看了几眼,上面的古篆他一个也不认识,随手把牌子塞进衣兜里,几步走到房门口,房门拉开,首先看见的是王思河的后背,王思河正非常负责地把着门儿,我父亲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