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其实有很多“特异功能”,看见鬼是最普通的“特异功能”,还有的能够即时性预测,冷不丁跟你说一句,谁谁谁死了,或者谁谁谁身上流血了,不出两天,必能应徽。还有一种,比如,你看见天色不是太好,你问他,今天会不会下雨?如果他说会,那一定会下。我奶奶这时候问我父亲,其实就是利用了小孩子这种“特异功能”。当然了,不是任何小孩儿都有的,我儿子就没有,我拿他做过很多种试验,都失败了,比如问他,今天会下雨吗?他不说下,也不说不下,根本就搭理你。
在山谷里走了大概有三四里地的样子,这时候,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两侧怪石嶙峋,四下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夜鸟怪叫,饶是我奶奶,这时心里也是毛毛的。歆阳子则是一脸愁苦,把眼睛又眯了起来,估计又快看不见东西了。我奶奶只好一手抱着我父亲,一手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大概又走了能有半里地的样子,眼前豁然开朗,也明亮了一些,歆阳子眯缝着眼睛看了看,说了句,“到了,就是这里。”
我奶奶打眼一看,还是个山沟,地方还挺大,四面环山,盆地一样,最奇特的,地面不是山地,黄土地,沟沟坎坎凹凸不平,上面大大小小几十座坟丘,四下里昏暗不明,看着都觉得瘆的慌。
我奶奶让歆阳子等在谷口,抱着我父亲走到了坟丘中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扭头对歆阳子大声说道:“这里阴气很重,肯定埋了几个枉死的人。”随后朝四下的山上了看看,又说道:“这里这么低,要是下雨的话,雨水就会灌进坟冢里,谁会把人埋在这里呢?”
歆阳子回道:“就是东村的人在这里埋的。”
“埋的都是些啥人?”我奶奶问。
“不知道。”歆阳子摇了摇头,说道:“前些年,贫道见他们村的人用草席裹了好几个人,抬着往这里来了,贫道问他们,他们说,这些人是给日本人杀的,死的不吉利,抬山里埋了,前几年还有人给他们烧纸,这几年再不见人进山,路都荒了。”
我奶奶听完也不再多问,放下我父亲,问道:“告诉妈,那姑姑是不是住在这里?”
我父亲扭着脸四下看了看,抬手一指山沟最里面的一个小坟丘,我奶奶立刻觉得头皮发麻,还真在这里。随后把我父亲交给歆阳子看着,从包袱里掏出几张黄纸,走到小坟丘跟前。
小坟丘好像已经好多年了,坟堆只剩磨盘大小,勉强可以辨认。我奶奶抬头辩了一下方向,走到坟头,在地上画了个圈儿,黄纸扔进圈里,掏洋火点着,嘴里说道:“大妹子,把孩子放了吧,你跟那小孩子无冤无仇的,你要是真想要孩子,我明个儿送一个给你,把这孩子给我吧。”
说着,我奶奶又掏出一张黄纸,撕成小人儿模样,轻轻放在坟头,跪下来对着坟头磕了四个头,嘴里默念:“天惶惶地惶惶,纸人回魂,神鬼不收,天惶惶地惶惶,纸人附魂,神鬼不挡。”
念完,就见小纸人动了一下,就像被风吹动了似的,我奶奶一喜,忙又从包袱里拿出两张黄纸,把小纸人夹在黄纸之间,放回了包袱里。
从地上站起身,我奶奶松了口气,扭头招呼歆阳子启程离开,不过,等她扭头去看歆阳子时,那地方空空如也,歆阳子居然不见了,我父亲也不见了。
我奶奶一惊,抬眼四下一打量,四周不知道啥时候变了模样儿,乱葬坟不见了,身边出现一座座破败的小房子,每个房子门口都坐着一个破衣烂衫的人,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全是脸色苍白,神色木讷。
我奶奶在心里叫了一声,不好……
我奶奶顿时抽了口凉气,眼前这情形把她吓了一跳,驱邪驱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怪的事儿,眼前这些小房子、破衣烂衫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就是住在这里的鬼魂,不过,自己这时候为啥能够看见它们了呢,我奶奶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候,这些“人”动了,全都从门口站了起来,我奶奶忍不住把手摸向了自己的随身包袱,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点过鸡血的柳条。
面对这样的情形,说我奶奶一点不害怕那是假的,扭过头再看那座不起眼的小坟丘,也变成了一间小房子,一个披头撒发的年轻女子从房子门口站了起来,女子脸很白,眼睛跟这些人一样,红红的,十分吓人。我奶奶往女子身上一看,就见女子小肚那里,有个半尺来长的豁口,肉皮外翻着,殷红的血液一股股从里面流出来,那些血液里面,分明还挂着一串血肠子。
我奶奶惊叫一声,浑身抖了起来,这名女子生前一定给人挑开肚皮致死的。
我奶奶迈腿就往谷口那里跑,不过没跑几步,一群人便朝我奶奶围拢了过来,我奶奶抡起手里的柳条就抽,虽然能够吓退它们,但是包围圈却越来越小,没一会儿,眼看要被围住了。
我奶奶急中生智,从包袱里掏出一沓黄纸,用洋火点着以后,猛地朝四下一撒,那群人见了像饿鬼去抢那些点着的黄纸,我奶奶趁势用柳条抽开挡在身边的几个,脱离包围圈,跑到了谷口。
不过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人群里有孩子的哭声,我奶奶一激灵,这是我父亲的哭声。
难道儿子还在那片坟冢里面?我奶奶回头一看,真的是我父亲,站在捡“钱”的人堆里哇哇大哭。我奶奶大惊失色,这时候啥也不说了,又冲到人群里,一边用柳条抽打,一边往我父亲那里去。
不过,等我奶奶冲跟前,哭声没了,定睛一看,我父亲不见看了,这简直怪到了极点。打眼朝周围一扫,没找到我父亲,我奶奶自己却又给这群鬼给围住了。我奶奶心里急的冒火,故技重施,再次从包袱里掏出一沓黄纸点燃,刷地撒开,等这些人再次弯腰捡黄纸的空挡,我奶奶又冲了出来。
这一次,刚跑到谷口又听见我父亲的哭声,回头一看,这一次人群里根本就没有我父亲的身影,四下找找,没人,只能听见声音,却听不出从哪儿传来的。
我奶奶愣了一下,觉得这是幻觉,就想往谷外再跑,就在这时候,我父亲突然喊起了妈妈,我奶奶立刻停下了脚步,再四下瞅瞅,还是没人,心都揪了起来,心里那种着急根本没法形容。
就在这时候,我奶奶猛地感觉自己脸上一凉,好像下雨了似的,抬手一摸,湿湿的,醒了……
发现自己这时候在谷口的地上躺着,我父亲正用手揪着她衣领口子拼命喊妈妈,满脸是泪,都滴到自己脸上了。再左右看看,歆阳子在自己旁边蹲着,正抓着自己一只手腕,好像正在给自己切脉。
我奶奶抽手甩脱了他,一把抱住我父亲,从地上坐了起来。刚要开口哄我父亲几句,旁边的歆阳子开口问道:“白仙姑,你这是怎么了?”
我奶奶把我父亲抱在怀里,拍着我父亲的后背,看了歆阳子一眼,反问:“我怎么了?”歆阳子说道:“适才好端端你昏厥在了坟头……”
我奶奶闻言皱了皱眉,想想刚才那一幕,反问:“我昏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