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以后,右手拿起桌上毛笔,左手拿起桌上铜镜,铜镜放在蜡烛后面,反射出烛光,晃动铜镜,在毛笔上快速连照三下,然后放下铜镜,将毛笔在桌下水盆里一蘸,提起毛笔,悬于水盆之上,等笔尖上的水滴净控干,起身将笔尖蘸上朱砂,双手握笔,笔尖朝上,围着桌上香炉,逆时针转三圈,然后再默念祷文。
祷文念完,深吸一口气,在笔尖上轻轻一吁,念一声,三清降临。
转过身来到我奶奶跟前,隔着我奶奶眼上的青布,提笔点左眼,嘴里念道:“开汝左眼观日月”,再点右眼,嘴里念道:“开汝右眼看阴阳。”
随后,抱着公鸡的男童,在我奶奶左眼呵一口气,嘴里念道:“吾乃金童下凡,呵你左眼开。”女童在我奶奶右眼呼一口气,嘴里念道:“吾乃玉女降世,呼你右眼明。”
做完这些,歆阳子一转身,在水盆里又蘸了一下,起身后,毛笔再次围着香炉顺时针转三圈,蘸朱砂,转身,将笔尖放在我奶奶眉心一寸远的位置,嘴里念道:“天清地灵,赐吾神明,开汝法眼,分现清明,急急如律令!”念完,笔尖在我奶奶眉心轻轻一点。
之前做的那些,我奶奶都没啥感觉,笔尖点在眉心以后,据我奶奶说,她感觉那一刻自己的两条眉毛像着火了似的,瞬间有股烧燎感,眼睛也像给烟熏了似的,说不上疼,就是那种涩涩辛辣感,很想流泪。不过,这都是一瞬间的事,开法眼没这么痛苦。
这句算完成了,再看歆阳子,已经是满头大汗,长长吁了一口气以后,上手扶着桌案喘了几口气,很疲累的样子。
停了一会儿,歆阳子一转身,就要去揭的我奶奶眼睛上的青布,我太爷忙说,“现在先别揭,等到了地方再说。”又交代我奶奶,“枝儿,你就那么闭着眼睛别睁开,爹叫你啥时候睁开,你再睁开。”
众人全都不解,我太爷也没多说啥,又示意我爷爷,“把枝儿扶房里先躺一会儿吧,等到时辰了,我再叫你们。”
我爷爷把我奶奶从椅子上扶起来,扶进了卧室。王草鱼全家跟我太爷和歆阳子道别,回了自己家,那俩孩子被我太奶领进屋里睡觉去了。
不过,王草鱼被我太爷叫住,跟我太爷、歆阳子,把供桌上的几个素菜端进屋里,我太爷又拿出一坛老酒,三个人喝上了。
书说简短,二更天快过完的时候,我太爷在我奶奶和我爷爷的卧室门口喊了一声,这时候,王草鱼已经回家睡觉了。
停了一会儿,我爷爷扶着我奶奶从里屋走了出来。我爷爷问我太爷,“爹,枝儿眼上的这块布,啥时候能接下来?”
我太爷看了他一眼,“去把马车套上吧。”
我爷爷挺无奈,小声交代我奶奶几句,眼睛看不见别乱动,小心撞着,随后拄着拐杖去套马车了。
不大会儿功夫,马车套好,我爷爷扶着我奶奶,我太爷扶着歆阳子,四个人赶着马车朝陈秃子家赶来。
路上,我奶奶也问我太爷,为啥不让把青布揭下。我太爷还是没回答。
不过,等到了陈秃子家里以后,我奶奶这才明白我太爷为啥不让她睁眼揭青布了,可以说,开法眼就后悔了,哪怕当瞎子,也不能开法眼。
听我太爷这么说,我爷爷挺无奈,关心地交代我奶奶一句,“眼睛看不见就别乱走动,别再磕着。”说完,拄着拐杖套马车去了。
不大会儿功夫,马车套好了,我爷爷扶着我奶奶,我太爷扶着歆阳子,四个人坐上了马车。原本我太爷打算把歆阳子留在家里的,夜盲症,一到夜里啥都看不见,去了也帮不上啥忙。谁知道歆阳子趁着点酒醉劲儿,非要跟着去,或许我太爷家里出人出力,受益却是他和黄花观,他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吧。
歆阳子态度坚决,我太爷拿他也没办法,只好把他也带上了。
等几个人在马车上坐好以后,我爷爷一声招呼,打了响鞭,马车踏着夜色朝陈秃子家驶去。
一路上,算是无话吧,除了我奶奶在马车走到半路时问了我太爷一句,为啥不让把青布揭下来。我太爷当时坐在车上闷头抽着烟,一个字都没回答她。
书说简短。马车很快停在了陈秃子家门口儿,我奶奶这时候又问,“爹,我啥时候能把青布摘下来呀?”我奶奶显然有些等不及了。
我太爷这次回了她一句,“快了,到了屋里就给你摘下来。”
陈秃子这宅子没院门,前面已经说过了。这时候,房门跟之前一样敞开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宅子早就荒废了呢。
几个人下了马车,我太爷背上自己的随身包袱,拿下自己平常不怎么拄的拐棍,又让我爷爷把带来的灯笼点着,交给我奶奶提着,几个人准备妥当,抬脚走进了院子。
来到房门口儿,我太爷没着急让几个人进去,郑重其事交代我奶奶,“待会儿进了屋,就给你把青布摘下,你可得记住,青布摘下以后,看见啥都别大惊小怪的,最重要的一点,我问你啥你说啥,别的一个字都不能说,知道吗?”
我奶奶赶忙点了点头,我太爷这才让几个人进屋。
进到屋以后,我太爷亲手把我奶奶眼睛上的青布摘下,我奶奶揉揉眼睛睁开一看,霎那间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是在乌起码黑的晚上,虽然是在比外面更黑的房间里,但这时候在我奶奶眼睛里,看着就像黄昏时分,整个视线里阴沉沉不明不暗、不清不楚的,不过又能够完全看清东西。
这时候的屋子里,居然还不止我太爷他们几个人,好多人,老人女人小孩儿全都有,一个个儿阴森森的,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气。有的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躲在别人身后偷窥着他们,更有甚者,就像狗一样,露出一脸凶相,围在他们几个身边打转,好像随时会扑上来咬他们一口。
看到这情形,我奶奶后脊梁沟儿都发凉了,与此同时,我奶奶发现在自己跟前的人群里,有个老婆子荒诞地笑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
我奶奶忍不住跟那老婆子一对眼神儿,老婆子的眼睛竟突然变成了血红色,心里顿时一惊,露了怯,朝身后挪了一步,那老婆子见状,立刻张牙舞爪朝我奶奶扑了过来。
她这一扑过来,其他人也跟着有了胆气,像一群恶鬼似的纷纷朝我太爷他们几个扑来。
其实,他们就是恶鬼!
这时候,就听我太爷说道:“这房子里的阴气比白天重了很多,看来这里面的邪乎玩意儿不少。”说着,转头看了我奶奶一眼,“记住,看见啥就当没看见,别喊别叫,给它们看出你怕它们,就会找你麻烦。”
真给我太爷说中了,不过我太爷这话也说晚了,那些恶鬼已经朝他们扑了过来。我太爷他们显然看不见那些人,本来我奶奶可以提醒他们的,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候,我太爷身边突然多了个小老头儿,看不出年龄,又瘦又黑,老头儿手里拄着根拐棍,我奶奶仔细一看,居然跟我太爷手里拄的那根一模一样,没等那些人扑到我太爷身上,老头儿抡起拐棍,呼呼呼几下,把冲到我太爷身边的那几个人,挨着个儿在脑袋上敲了一记,敲的那些人抱头鼠窜,再不敢扑我太爷。老头儿发现我奶奶在看他,竟然朝我奶奶呵呵一笑。
扭过头,再看歆阳子,身边也站着个老头儿,不过这老头儿身材魁梧,一身道士打扮,手里拿着一把拂尘,跟我太爷身边那老头儿差不多,一拂尘一个,甩的那些人不敢靠近歆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