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远不想和于一粟做口舌之争,直截了当的问:“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把棺材里面的尸体连同棺材一起烧了?不把尸体带回义庄,万一这尸体牵扯到命案或者哪一天这尸体的亲属来认尸,我们拿什么交代?”
于一粟咂了咂嘴,想了片刻也没想出个妥当的解释,干脆一扬手道:“这个不用你管,你只管按照我跟你说的去做,其他的事我和你师公自然会安排妥当。”
关于于一粟说的海里漂上来的棺材,吴志远心里本来有很多疑问,但被他这一句话全部噎了回去。
“时候不早了,收拾上路吧。”于一粟回大厅内拿出一捆粗若大拇指的麻绳,交到了吴志远手中,出言催促。
吴志远无奈的接过麻绳,转身就向那条羊肠小路上走,身后传来于一粟的叫声:“提着这个酒坛子!”
吴志远懒洋洋的转身回到义庄门旁,弯腰探手一抓,竟发现那酒坛子出奇的重,里面似乎装了满满的一坛子水状物。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吴志远稍运元气,提起酒坛子问道。
“火油。”于一粟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一句,拾起地上的扫帚进了义庄,顺手把义庄的大门重重的关了上来。
“火油……”吴志远一想也是,那棺材如果真是从海水里漂上来的,必定已经湿透了,怎么可能被点着?这坛子里的火油原来是这个用处。
看了看紧闭的义庄大门,吴志远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随身携带的包袱跨在肩上,一手挽着麻绳,一手提着酒坛子,踏上了那条向南的羊肠小道。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声,吴志远一回头,看到义庄的大门开了道缝,于一粟从里面探出头来,高声提醒道:“记住,千万不要打开棺材!”
“知道了!”吴志远见于一粟不再刻意压低声音,于是也高声回了一句。
这是一条名副其实的羊肠小道,道两旁全是低矮干枯的山草,再远处便是高矮不一的灌木和树木,这里完全就是荒郊野外,所幸此时阳光正足,天气晴朗,所以这羊肠小道上并不显得阴暗。
吴志远谨记着于一粟的话,顺着羊肠小道一直南行,这一路上果然遇到了几条岔路,但吴志远始终没有改变方向。走了约摸有一个时辰,耳边隐约听到哗哗的水声,声势浩大,但却感觉距离甚远。
吴志远抬头向前眺望,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深蓝而泛着银光的大河呈现在他的面前,脚下快走几步,走出羊肠小路的尽头,放眼眺望,顿时骇然心惊。
这哪里是什么大河,根本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吴志远见过几次海,那是在青岛送杜月笙回上海时。但青岛的海被太多的码头及建筑阻挡环绕,显得温顺而静谧,没有眼前这片海所呈现出来的野性和狂放。确切的说,眼前的是一片几乎没有被人类活动干预过的海,表现出来的深邃、宽广和包容是它最本真的性情。
这一刻,吴志远有种想要放声高喊的欲望,心中所有郁结的块垒涣然冰释,全身心瞬间放轻松。
古人常寄情山水,原来并非无病呻吟,而是真的能忘情于其中。
就这样心情愉悦的放松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吴志远看向茫茫无际的大海,看着上午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泛出的粼粼波光,看着海边的波浪一层推着一层消失在沙滩上,突然想起于一粟交代的事情,心中暗道:“棺材呢?”
从羊肠小道中走出来以后,吴志远几乎没有离开过这个范围,沙滩上的脚印便是证明,但放眼向海中望去,却并没有看到于一粟所说的棺材,而此时距离吴志远到达海边已经差不多过去半个时辰了。
吴志远向岸边退了几步,寻了一处干燥的沙子坐下,静静的看着不断冲上沙滩的海水,那不高的浪头一波接着一波,无休无止。
时间悄悄的溜走,此时那低沉而深邃的海水涌动声反而起到了催眠的作用,晒着温暖的阳光,吹着熙熙海风,加上昨晚一夜没合眼,吴志远竟有了一丝睡意。他不经意的一抬头,猛然看到前面海水的水面上漂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正向岸边漂来,距离岸边已经不过几米的距离。
吴志远倏地站起身来,睡意全消,他认出水面上漂着的正是一副黑漆棺材!
那副黑漆棺材漂浮在海面上,随着一道接着一道的低浪上下晃动着,在距离岸边沙滩不足一米的位置处停了下来。
吴志远知道黑漆棺材已经搁浅在了浅滩上,于是连忙抓起身旁的绳子冲了过去,双脚踏进海水中,将绳子系了个扣,套在了那副黑漆棺材上,拉住绳子将黑漆棺材拖上了岸。
可能是因为里面灌满了海水,那棺材沉重异常,吴志远稍事歇息,同时打量着棺材。
棺材通体乌黑,下葬时外表应是黑漆所刷,但此时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外层的黑漆已经剥落得不成样子,仅留下一些残破不堪的痕迹。
吴志远对棺材内的死尸有些好奇,但想到于一粟那认真严肃的神情,以及临走时他打开门缝叮嘱过不要打开棺材的话,便硬将好奇心压了下去。这棺材自海中漂来,又恰在于一粟所说的时间段内,其本身就透露着一丝诡异,即使不用开棺验尸,也可以将其就地焚烧。
想到这里,吴志远把一旁装满火油的酒坛子提了过来,打开封口,一股浓重的火油气味立时扑面而来,他举起酒坛子,坛口一歪,正要将坛中的火油倒在棺材上,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大吼:“住手!”
吴志远停下手,循声转头看去,只见东边沿着沙滩跑过来一群人,约有十几个之多,为首两人手中拿着锄头,气势汹汹,来意不善。
吴志远将酒坛子放在脚下的沙滩上,朝那几人迎了几步,问道:“各位有何贵干?”
走在前面的那个手拿锄头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虎背熊腰,看打扮像是附近的渔民,他伸手一指吴志远身后的棺材,语含愤怒道:“你不能烧那副棺材!”
吴志远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帮人竟是为了这副棺材而来,于是问道:“这副棺材里的死者,是你的亲人?”
“不是!”那中年人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阻止我烧这副棺材?”吴志远问道,他并非刻意刁难这帮人,而是真的想知道他们阻止自己烧掉棺材的原因。
中年人没有回答,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年纪稍长的老者却反问道:“那你又凭什么要烧这副棺材?”
吴志远闻言一愕,竟无言以对,总不能说是师叔让自己烧所以才烧的吧?就在吴志远这一愣神的功夫,那中年人从吴志远的身旁抢过,挥起锄头就将放在沙滩上的那装满火油的酒坛子砸了个粉碎,火油顿时流了一地,但并没有流得太远,很快便渗进了沙子里。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不少人手指着被砸碎的酒坛子问道:“什么东西啊那是……”也有人回答道:“好像是血……”
吴志远回头一看,只见酒坛子流出来的火油竟然是红色的,虽然与血的颜色有一定的差别,但并不是血,而是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