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远透过门缝恰好看到那人的半张脸.一见之下心底不由得冒出一股寒气.只见他脸上沟壑横生.看上去极为苍老.吴志远见过的古稀老人很多.从來沒见过如此苍老的一张脸庞.更骇人的是这张苍老的脸上居然沒有眼睛.至少吴志远看到的这半张脸孔上沒有眼睛.确切的说.是沒有眼珠.只有一个黑洞洞的眼眶.眼眶的周围筋肉凝结.看样子像是眼珠子被人生生挖掉了一般.
“你到这里來有什么事.”老者透过门缝问道.
吴志远正看得心惊肉跳.强自稳定心神.上前一步施礼道：“老人家.我想买点黄纸、朱砂、罗盘和红绳.”
“黄纸、朱砂乃是画符之用.罗盘、红绳乃是寻龙点穴指魂捉鬼之用.你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这些东西干什么.”老者嗓音沙哑、音调缓慢的问.
吴志远听到老者这一番话.不由得暗暗心惊.一是震惊于他居然懂得这些道家法器的用途.二是他眼内无珠.居然还能知道他的年龄.难道他的另一只眼睛是完好的.
吴志远一脸惊讶.还未做出回答.却见那老者伸手一推.将其中一扇木门推了开來.说道：“进來吧.”
吴志远这才看清老者的体态及外貌.他身材瘦小.身着黑布长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看上去十分肮脏.双腿盘膝坐在地上的一个草垫上.顺着衣服向上看去.吴志远才发现这老者的双眼眼珠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两只黑洞洞的眼眶.
“老人家你……你的眼睛……”吴志远看着老者的无珠双目惊讶的问.
“站在这里别乱动.”老者沒有理会吴志远.右手在地上一撑.坐在草垫上的身体便就势一转.然后探手拿过灶台上的油灯.左手接着像刚才右手一样撑地.身体便向前挪动一步.再撑一下.便继续挪动一步.他身下的草垫居然是绑在腿上的.如此看來.这老者双脚肯定已经瘫痪了.
老者右手拿着油灯.左手在地面上借力挪动身体.朝屋内挪去.随着油灯的微弱灯光移动到屋内.吴志远才看到原來屋子里摆放着十几个纸扎人.刚才自己在门外看到的十几个人影原來是这些东西.他不禁长吁了口气.
老者手持油灯挪动了沒几步.突然停了下來.他身体不动.语气严肃的问道：“你是道士.”
吴志远一愣.想起自己虽然入了茅山派门下.但茅山派的戒律却并不遵守.算來也只是半个道士.便回答道：“晚辈不是道士.”
“你撒谎.”老者声音严厉道.“你身上背着桃木剑.又到我这里來买道家法器.你不是道士难道是和尚.”
吴志远闻言心中疑惑起來.李雪莹在和月影抚仙回房前将那本刻有“桃源仙木”的桃木剑还给了吴志远.出于习惯.吴志远出门之时便绑在了后背上.可是眼前这老者双目无珠.根本不可能看见东西.怎么会知道自己后背上背着一把桃木剑.
“这个.实不相瞒.”吴志远清了清喉咙说道.“晚辈只是学了点皮毛道术.所以不敢以道士自居.因此……”
“你学的哪家的道术.”老者闻言侧过身來.打断了吴志远的话.
“晚辈学的是茅山.”吴志远毕恭毕敬的回答.
“茅山.哼.”老者鼻腔里发出一声似乎带着嘲讽意味的腔调.
“老人家你……”吴志远正要问这老者是不是知道茅山派.或者与茅山派有什么交情.却见那老者猛然转过身來.用手一指门口.大声咆哮道：“滚.”
吴志远见老者听到“茅山”二字后反应如此强烈.不由得疑惑丛生.连忙问道：“老人家.您是不是跟茅山派有什么误会.”
“误会.”老者胸脯起伏.十分愤怒道.“我问你.谷神跟你是什么关系.”
“谷神正是晚辈的师公.”吴志远不假思索的照实回答.
“小畜生.你不马上滚出我的屋子.我就打断你的腿.”那老者左右环顾.探手抄起灶台边上的笤帚.猛烈地挪动着身子就要來打吴志远.
吴志远一看情形不妙.这节骨眼上说什么这老者也不会听进去的.于是连忙说道：“好好.我走.”一边说着.一边退出了门外.
吴志远的后脚刚跨出门槛.那扇破木门便“咣”的一声被关上了.里面紧接着传來插门栓的声音.
“看來这屋子里的老人肯定与茅山派或者师公本人有什么误会.所以他对茅山派才有这么大的成见.甚至连道士也极为排斥.”吴志远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此时太阳早已落山.明月初升.空旷的大街上不时吹过阵阵冷风.卷积着满地的树叶.清冷异常.
这小镇上的街道笔直.沒有绕來绕去的巷子.所以吴志远很快便从胡同里转回到了喜來客栈门前的那条主街.刚一闪身.吴志远突然停住脚步.他看到主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影子.
月色妖冶.长街凄冷.家家户户闭门熄灯.整个小镇仿佛一座鬼城.而此时空荡荡的长街中央却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一袭白衣.长发垂肩.双手下垂.正背对着吴志远呆呆的站在原地.
吴志远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心跳逐渐加快.不由自主的伸手将后背的桃木剑解了下來.沒想到捉鬼的法器沒买到.吃了闭门羹不说.回來的路上就遇见了女鬼.这下麻烦大了.
如果此时折回胡同里.或许可以从镇子边绕个圈子回到客栈.只是那女鬼恰好在吴志远回來的路上出现.莫非她已经发现了吴志远的行踪.如果真是这样.折回胡同也无济于事.
吴志远正暗自盘算着.却见那女鬼身形一动.挪着无力的脚步开始向前走去.她的脚踩到地面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吴志远循声一看.顿时心中明朗.
皎洁的月光下.那女鬼居然在地面上映出了一道狭长的影子.
“有影子就不是鬼.镇子上一直盛传的闹鬼风波原來是有人在恶意作怪.”想到这里.吴志远连忙挺身而出.
“站住.”吴志远站立当街大吼一声.“什么人装神弄鬼.”
一身白衣的人影仿佛听到了吴志远的喝斥.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來.吴志远这才看清.这身着白衣的人果然是个女子.不过此时她披头散发.垂下的头发全部遮住了脸庞.只能隐约看到她丝丝缕缕头发下的两只黑白瞳孔.
“你是谁.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吴志远手中桃木剑向那白衣女子一指.愤怒道.
白衣女子站在原地.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动作.一双眼睛似乎正透过头发的缝隙在大量吴志远.片刻之后.白衣女子双肩微微耸动.竟嘤嘤哭泣起來.
吴志远一见这情形.突然有点茫然失措起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疑惑间.却见那白衣女子伸出双手拢开挡住自己双脸的头发.同时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志远.”
吴志远一愣.不明白这白衣女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定睛一看.发现那女子的面容极为熟悉.还沒等回想起來.就听那女子哭道：“我……我是董倩.”
“董倩.”吴志远听到这个名字.思绪马上回到了龙山脚下和董家大宅时的情形.
“雪儿.我是雪儿.”见吴志远迟迟沒有反应.白衣女子继续解释.原來她就是董倩还阳后的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