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钱知趣地离开了。老钱有些得意地告诉我:“我不能不出马呀,你不知道,前几天,不知谁唆叨唆叨地把大国弄恼了,买了瓶敌敌畏,说是要全家自杀,唉——,我是大国也会烦,一帮人围着讲大道理,呸!怎么就该我学雷锋?搁谁都烦,现在有人就这样,喜欢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说大白话,怎么样,把大国这根筋别过来了吧,避免了一场大祸呀!”
我频频地点头,满心感谢老钱,以为千难的任务居然没费我丝毫力气就迅速解决了,只剩盼望这纷乱的一切赶快结束。事实上韩大国似乎更想结束这倒霉的一切,第二天他就请假离开了家,临走他特意来告诉我,他打算一周后和老婆一起回来,这期间在外散散心。
而且再次当我的面郑重告诉小尾巴,他可以带走属于他的一切物品,但要他在这几天跟亲生妈妈走,他不想回来再见到他们了。因为毕竟有些感情,韩大国红着眼圈告诉我,“怎么着也有三年多的感情了,不忍心亲眼看小雷离开。”
我听完心里也有些感伤,不过更多的却是一阵解脱的轻松,也许是被前面的纷争折磨的头晕了吧。
万万没想到韩大国离家五天之后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直我都觉得老钱的说法还是很能打动韩大国的,他毕竟不是爱子如命的那类人,不过憋口气,闹得越来越僵。
难道韩大国是假装的?如同赵老师所言,“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宁可毁了!”,所谓想开是,不过是为了迷惑我们,好为自己过后下手做准备?或者一时想开,过后还是觉得窝囊,反悔起了杀心?
八
我呆坐着,脑子纷乱如麻。
晚上十一点多,韩大国夫妇被从外地亲戚家带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韩大国一脸紧张。
“小雷死了。”我观察着他的反应,一字一顿地说:“被毒死的!”
韩大国张着嘴好一会儿,突然蹦了起来:“老天爷在上,不是我干的,你们可以去查,这几天我和老婆一直住在她姨家,根本不在这里,你们可以去调查,有一句瞎话天打五雷轰。”
“你好象才买了瓶敌敌畏?”
“是,可那是赌气吓唬人的,我根本就没打开过。”韩大国脖子里的筋都蹦出来了。
“你能确定没有打开吗?”
“指天发誓没有!”
“你走的时候给家里留了什么食物吗?”
“当然,有面包、面条、馒头,反正都是好好的东西。”
“有包子吗?”
“有两个,食堂里买的,包子有好几天了。”韩大国突然担心地问:“他,他不是食物中毒吧?”
“从死者表面症状看,我觉得不是。不过确切地要等化验结果。”我疲惫地挥挥手,让先他们下去了。
“我可什么都没干。”他没有立刻离开,继续激动地解释:“我知道你们怀疑我,可我确实想开了,小雷我是决心还给他妈了,虽然我喜欢这孩子,可想想老钱说的,他就是要留下我也不肯了。我还想清净过后半生呢。”
我点点头,没有回答。
他一离开,我的同事立刻提醒我:“可那个敌敌畏瓶子显然是开着的,而且少了一些。”
“我知道,但现在说出这些也没意义,目前是死无对证。”
这时,找十姑的小王一个人回来了,他激动地告诉我说:“那儿没人,看起来似乎卷着铺盖离开了。”我想起了赵老师转述小尾巴的话,妈妈要离开一阵子,还在沉吟间,小王激动地晾出了手里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我隔着塑料袋看着,虽然不能确定,然而看起来很熟悉。
“鼠药?”我轻声说。
小王点点头,我们对视片刻,心里闪过相同的怀疑。
第二天的发现证明了我们怀疑地正确性。
韩大国家没有任何食物上都没有有毒物质,包括韩小雷的糖。
敌敌畏瓶虽然打开了,可上面并没有韩大国的指纹,只有小尾巴的。
但小尾巴不是死于敌敌畏,而是自制的鼠药中毒,和十姑那里发现的是一种。
可以断定是十姑投毒,当然证据不仅是上面说的那点。
首先,我们确定了韩大国夫妇这五天确实不在本市,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其次,我们查到了鼠药的来源,一个因捡破烂而认识的老太太,她说是案发前两天,十姑找她要的,说是灭耗子,她没多想,就找了些给了十姑。也确认了十姑那里留存的鼠药确实是她给的。
这是物证的确实。
都可以排除韩大国栽赃陷害的可能。
最关键的,第二天十姑也被找到了,她承认是她给小尾巴混有鼠药的包子,并且坚持看到他吃完才离开的……
九
“可为什么呀?”一直出神聆听的胡晓云喊了起来,引得其他人都扭头看他们:“这不合情理,如果她不想要小尾巴了,大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你不会轻率结案吧!?”
“你不要嚷,我说过,物证人证都确定了。”郭小峰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看,刻意把声音放低了两度来做示范。
“你说第二天就抓到了十姑?”小秦显得沉稳了许多:“在哪里抓到的呢?”
“就在本市。”
小秦摇了摇头:“我觉得这有疑问,如果是她作案,那她应该能跑的很远了,你想她下午坐车走,一下午一夜,能跑出几个省了,怎么还会在本市?她会不会因为儿子死了,心灰意冷,因此求死,才承认呢?我这样想并不全是因为她是孩子的妈妈,小胡说的理由就有道理,动机说不通嘛!”
郭小峰嘴角突然浮出一丝似有似无地嘲笑:
“是的,按道理她应该已在几个省之外了,可是很巧,长途车刚发不久,她突然肚子痛的厉害,好心的司机赶快掉转车头给她送到了医院。第二天我们去车站调查时,他们说了这个情况,十姑的特征比较明显,一说大家感觉就是她了,因此抓住了她。我们到了医院,她已经好多了,看到了我们,不等开口就承认了。”
“那看来真是她了?!”小秦惊讶地要命,他喃喃地说:“这么巧?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巧?也许是巧!不过我敢说不是你想的那种巧。”
郭小峰脸上说不出地悲喜替代了嘲笑:
“医生告诉我,病人是因为吃了含有敌敌畏地糖导致发病的,接着我们化验了六姑身上所有剩余的糖,证实每颗上面都沾有敌敌畏。”
“你是说,你是说——小尾巴,小尾巴——”胡晓云再次发出惊呼。
郭小峰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可为什么?他显然是爱他妈妈的,否则怎么解释他前面,前面——”
“——前面表现出对妈妈的深情?”郭小峰截住了胡晓云话语,摇摇头:“我不知道,而且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小尾巴已经死了。”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了,连忙端起啤酒轻轻喝了一口。
“也许他是爱他妈妈的,”小秦皱着眉头猜测:“开始似乎是这样。”
“什么开始?一直是这样嘛!”小胡不满地抢白:“刚才郭队不都讲了。”她寻找同盟般地看向郭小峰。
“那为什么会有后来的结果?”小秦也恶声反问道。
“这——”
“所以嘛——”他探询地看着郭小峰,继续猜测:“人人都有这么个时期,以为太阳是围绕自己转的,即使是从小受苦的小尾巴也不例外,曾经天真希望两全其美,结果事情发展到他不希望的方向——他可以和妈妈一起生活了。但他并不想再次和母亲一起生活流浪,这也可以理解,他从小过的日子很苦,比外人——哪怕是大人——更明白实际和妈妈生活会多艰苦,也并不美妙,是吗,郭队?”
郭小峰依然摇摇头,淡然重复刚才的回答:“我不知道,而且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小尾巴已经死了。”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说明呢?”胡晓云掩饰不住失望反驳,她期待地看着郭小峰:“郭队——”
“我说过——”郭小峰一字一顿地轻声重复道:“我不知道,而且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小尾巴已经死了。”
一时间,他们沉默了,似乎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小尾巴——”小秦突然轻声打破了沉默,带着一股怔怔回想的迷茫:“——好象——好象——没机会说话。似乎都是大人在说。”
“不对,”小胡说:“郭队问过他,他也点头了。”
小秦又回忆了一下,“是。”他说:“只是——”,他没有说完。三个人再次窝心地沉默了。
翻滚的火锅冒出热腾腾的热气,氤氲地在弥漫在三个人之间,但没有一个人有胃口,良久,小秦才打破沉默,讷讷地自语:“不知她们母子什么时候互相产生了杀机。”
郭小峰望着窗外秃秃的树干,又喝了一口啤酒:
“不知道,但我想她们开始彼此并没有这个念头。十姑不会,否则小尾巴早就丧命了;小尾巴也不会,否则他不会认妈妈。但这个念头至少在案发前形成几天了。过后来看,小尾巴对老师说:担心妈妈吃坏了肚子和妈妈要远行,都是为妈妈消失做伏笔,这几乎算是精心策划了对十姑的谋杀。尽管他在敌敌畏瓶子上留下了指纹,也不知道少量的敌敌畏并不使人死亡,可这些疏漏应该是他太小的原因。”
“你是说十姑没有告诉小尾巴她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