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何苦呢，他想，何苦呢，这一切都是何苦呢？

“孙悟空！”陈祎站起来，对着天空大喊，“孙悟空！你不是说会来这里吗？你给我出来，孙悟空！”

柳依依自天而降退到陈祎身前，抹去嘴角的血丝，道：“我派出了喳喳去查探孙悟空的动向，喳喳没回来，孙悟空应该是还没有来。”

“孙悟空？”黄风怪追着柳依依而来，大笑道，“你们做梦呢吧，那猴子还被压在五指山下，不知几百年才能出来呢！”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个棍子扫了出去。

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真不好意思，我已经出来了。”

那声音如晴天霹雳，柳依依和陈祎猛地抬起头，所有的妖怪都停了手，朝着说话的方向看去。

那猴子正坐在空中，他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踩藕丝步云履，金箍棒扛在肩上。早已不是那日五指山下脏乱邋遢的形象。

“怎么会？”柳依依睁大眼睛，“那喳喳它……”

“你是说那只刚会说话的小鸟？”孙悟空手指一转，捏出一根羽毛，“好像它已经被妖怪吃掉了，只剩个毛。”然后吹了一口气，那羽毛飘到柳依依面前，柳依依伸手接住了，看着那羽毛，双手握紧了，低头不语。

“孙悟空，你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现身！”陈祎喊道，“你在哪里看了多久，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我没忘。”孙悟空双腿盘起，单手托腮，讥笑道，“但是我倒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陈祎问：“什么？”

孙悟空道：“你找我关九幽大门，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你自己？”

陈祎问：“你什么意思？”

孙悟空说：“我听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小道消息——你，”孙悟空金箍棒指向陈祎，又指向柳依依，“和这个女妖精中了无喜无悲咒。天庭派你下凡，就是为了关九幽大门。你中了无喜咒，这女妖精是无悲咒，无喜咒一笑破戒，无悲咒流泪破戒，一旦破戒，神形俱灭，魂飞魄散，几乎不会生还。”

陈祎和柳依依呆了。

孙悟空继续道：“而太上老君之所以做出无喜无悲咒，就是为了承担九幽地狱的业果，一旦你们二人破咒，业果反噬到你们身上，九幽地狱的大门就会关上。”

所有的妖怪和人都转头看向陈祎和柳依依。

“你们明明有能关闭九幽地狱大门的方法，却来找我。”孙悟空笑道，“你们不是为了救世，而是为了救你们自己吧？”

“救我们自己有什么不对？”陈祎反问，“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承担世间所有的业果？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死？”

“所以你放我出来，只是为了救你和这个女妖精？”

陈祎道：“我们放你出来，是为了关门！”

“哈哈哈……”孙悟空躺在空中，用小指扣着鼻子，“那让我再考虑一下。”

妖怪们看看孙悟空，又看看陈祎和柳依依，叫道：“他们是关门的锁，先杀了这两个人！”

“孙悟空！”陈祎叫道，“我们说好的！你就不怕我再把你压到五指山下吗？”

孙悟空笑道：“你以为现在你还能要挟得了我？你用五指山压了我，你自己也活不了！”

“孙悟空，别和这家伙啰嗦！”熊怪舔着自己的手，带着众妖朝着柳依依和陈祎扑来，“我们就帮你解决了这两个敢威胁你的家伙！”

“也不知道结果是谁解决谁！”柳依依叶如飞刀，四面八方地射出。

“贱人，”七只蜘蛛精将柳依依团团围住，“身为妖精，却帮着人类，你还有同族情谊吗？”

“多读些书行么，谁和你们同族，我可是棵柳树，”柳依依手握柳鞭，冷笑道，“草木无情，你们没听说过？”

七只蜘蛛精齐齐吐出蜘蛛丝，柳依依柳叶化刀，一一割开，与她们混战。

“你真以为能保护得了那个没用的家伙？”混战中，一只蜘蛛精笑道，“你自己都分身乏术了，就等着他死吧！”

柳依依闻言，转头看向陈祎，后者已经被妖怪们团团围住，柳依依心里一急，正想去营救，蜘蛛精们吐丝缠住她的手：“想走，别太看不起我们！”

陈祎双手流血，颤抖不止，用两只手腕捧着铁棍，看向四面八方的妖怪，道：“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告诉你们，我很凶残的！”

妖怪们慢慢缩小包围圈：“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他让我们别过去。”

“哈哈哈，真以为他说我们就会听？”

“留着一个锁，关九幽大门，当我们傻吗？”

妖怪们一起扑了上来，牛鬼蛇神，凶神恶煞。陈祎手腕一抖，铁棍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地蹲下，胳膊挡在眼前。

原来这世是落得被妖怪分食的下场，他身体颤抖着，心想。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陈祎抬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个半人半蝎的女妖，舞着一把三股钢叉，鼻中喷火，口中吐烟，将众妖打了出去。

“蝎子精！”妖怪们怒道，“你竟然反水！”

蝎子精妩媚一笑：“反水又怎样？”

众妖怒道：“你想为了一个人类，和我们全体为敌吗？”

“早就听说她好色，果然如此！”

“关键时刻，轻重不分，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蝎子精不理他们，转头看向陈祎，她胸口中符，已经烧焦了一片。

陈祎呆呆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蝎子精问道：“你真是天上的人，你是金……”她意识到什么，把后面两个字吞了下去。

陈祎眼睛猛地睁大：“你要吃我？”

蝎子精微微一笑：“我原来以为你只是长得像，没想到你真的是。”

陈祎又道：“什么？”

蝎子精道：“当年大雷音寺佛祖讲经，我看见过你，众佛见我听经，脸上不露嫌弃之色，心中却轻看我，认为我只是一只爬虫，众佛之中，唯有你朝我微笑。我惊异之下也笑了起来，佛祖嫌我态度轻慢，推了我一把……”

陈祎抖了一下，喃喃道：“有这种事吗？我不记得了。”

蝎子精瞪他一眼：“笨蛋，生死关头，连撒谎说句记得都不会，你还怎么在这乱世红尘混？”她挑眉，看着他的手，“还疼吗？”

陈祎低下头，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双手，点点头。

蝎子精娇笑道：“痛点好，痛点就不会忘了。”

众妖已经重新围了上来：“蝎子精，你和那小白脸说什么呢！”

“叛徒，还不快纳命来！”

蝎子精三股钢叉在地上一顿：“好啊，现在就让你们看看姑奶奶的厉害！”

众妖朝她冲来。

“五百年生死循环，你忘记了，我忘不了。”蝎子精舞着三股钢叉迎向众妖，“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一笑之恩，我今日便报了！”

陈祎跪坐在地上，看着柳依依被七只蜘蛛精团团围住，看着蝎子精与众妖对战，看着人们瑟瑟缩缩躲在一起。他试图重新捡起铁棍，但那铁棍一次又一次从手中掉下，沾满了血，与地上的泥沙混在一起，看不出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