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是这样的。”陈祎说，“如果我们暗算你，就不会给你馒头和饼了，最后也不会扔石头了，因为我们还有更厉害的武器土雷没有用，你知道土雷是什么吗，是一种跨时代大规模的杀伤武器，如果你咬了土雷，那碎的就不一定是石头了，有可能是你，不过你是金刚不坏之身，所以土雷对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作用。所以说起来我们只是在试探你，而不是在伤害你暗算你，而且如果你真的是齐天大圣，我们还需要你帮忙的，就更不可能暗算你了……”
“闭嘴！”那猴子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嗡嗡、嗡嗡的，像只苍蝇一样，很烦呐，给我闭嘴，后退！”
“好。”陈祎点头，后退。
柳依依笑道：“你很谨慎嘛。”
陈祎说：“当然了，他那么残暴。”
猴子吐干净嘴里的石头，继续咬着馒头和饼，含糊不清地问道：“那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陈祎问：“你真是孙悟空？”
“你以为呢？”孙悟空在头上挠了挠，抓出一只蜘蛛，扔到嘴里吃了，“这世上还有像我一样帅的猴子吗？”
陈祎看了看柳依依，又看了看面前野性未消的孙悟空，说道：“你看见这天上的颜色了吗？”
“瞎子才看不见，”孙悟空道。
“你知道这天为什么这么红吗？”
孙悟空继续吃东西，不回他。
陈祎道：“是因为九幽地狱的门开了，你知道九幽地狱是什么吗？”
孙悟空依然不回他。
陈祎自问自答：“上乘青冥下入九幽，九幽地狱是人间业果所在，九幽地狱门开，妖魔鬼怪就会重现世间，为祸人间，人间会陷入浩劫。”
陈祎停顿了一会儿，但孙悟空并没有给他掌声，也没有提出疑问，只是吃着手中的馒头和大饼，他只好接着说：“我们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关上九幽地狱的大门，拯救人。”
孙悟空眼皮一翻，看着他，问：“神仙呢？”
陈祎说：“神仙搞不定。”
“搞不定？”孙悟空说，“是他们不想搞吧。”
“神仙让我来找你，”陈祎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哈哈哈哈，来找我？哈哈哈哈哈哈，”孙悟空忽然大笑，嘴里的馒头和饼全都喷了出来，“哈哈哈哈，他们让你来找我？哈哈哈哈哈哈……”
陈祎问：“有这么好笑吗？”
“好笑啊。”孙悟空大笑，“哈哈哈哈，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模样，哈哈哈哈，就我现在这样你还想让我帮你？哈哈哈哈，而且你是想让我去帮你关上九幽地狱的大门，不让妖怪跑出来？”
陈祎说：“是啊。”
“哈哈哈哈，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啊？”孙悟空笑得捶地，“我也是妖怪啊！你让一个妖怪去对付妖怪？哈哈哈，这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陈祎沉默。
“哈哈哈哈，你知道我被压在这里多少年吗？哈哈哈哈，要我帮你们？你体会过刮风下雨酷热严寒都被压在一个地方动也动不得的滋味吗？你知道吃青草啃泥巴的感觉吗？哈哈哈哈，下暴雨的时候整个头都在水里，暴雨结束以后一低头脸就会陷入泥里，下雪的时候头被冻在雪地里，像个冰雕一样，哈哈哈哈，你们是觉得我是个石猴，所以什么都感受不到吗？在这里孤苦无依也无所谓？哈哈哈哈哈，现在还要我去帮你们？哈哈哈哈，这真是太好笑了。”
我大概能体会到，陈祎怔怔地看着这个石猴，他想，他体会过，只是他不像齐天大圣一样法力无边长生不死，他每体会一次就会死一次，就像是个厄运轮回，无穷无尽。
只是不知道是长生不死永受折磨更可怕还是厄运轮回无穷无尽更恐怖。
“我看过四季变化，春去夏来，秋去冬来，在同一个地方看了几百次，哈哈哈哈，你知道吗？看了几百年，再好的景色也会让人看到想吐啊，就是一块石头也会无聊死啊，我看到蚂蚁看到春蝉都会羡慕，至少它们能自由自在，而我只能呆在这里，哈哈哈哈，想我齐天大圣孙悟空英雄一世，现在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柳依依问：“你怎么不反驳他？”
陈祎说：“他说的也蛮有道理的。”
柳依依跺脚道：“现在是想道理的时候吗？”然后又看向那只猴子，“那你想怎么样？”
孙悟空忽地收起了笑容，咬牙切齿：“如果我能出来，一定会捣上九天，砸烂一切！”
陈祎身体一震。
砸烂一切？他回想着这四个字，砸烂一切……
石猴吼道：“我谁也不救！谁也不救！他们把我害成这样，是罪有应得，恶有恶报！谁也别想让我救他们！”
陈祎抱着手臂，抖了起来。
柳依依一把抓住他，问道：“你怎么了？”
陈祎说：“这猴子好像……”
柳依依问：“像什么？”
陈祎说：“像我。”
柳依依毫不迟疑地摇头：“不，不像！”
陈祎说：“你不知道，他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和他是一样的。”
柳依依继续摇头，声音坚定而轻柔：“不，你和他不一样。”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陈祎说，“你又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柳依依看着他的眼睛：“因为你是你，就只是你。”
陈祎呆呆地看着柳依依，重复着那句话：“我就是我？”
柳依依点头：“对。”
陈祎看着那只猴子：“你是说，他是错的？”
柳依依说：“没有错与对，只是你和它不同罢了。”
陈祎说：“我不懂。”
柳依依说：“你会懂的。”
“臭死了，又是一股酸臭味！”石猴吼道，“你们把我当空气啊！”一边吼一边抓起泥土、石头和杂草往这边扔。
陈祎和柳依依吓了一跳，柳依依带着陈祎后退，飞出老远。
“谈情说爱滚去别的地方，这四周树枯草烂的，在这里卿卿我我你们是不是有病啊？”孙悟空的骂声远远地传来，“来到这荒山野岭是想做什么龌蹉勾当？赶紧的，能滚多远给我滚多远，你孙爷爷没空看你们秀恩爱！”
柳依依低声问：“我们要用那道符吗？”
陈祎摇头，说：“不，我怕他会咬死我们。”
“那怎么办，”柳依依皱眉，“我们就这样回去？”
“看来这种时候还要由我出马，”陈祎整了整衣服道，“你后退，我去和他谈。”
柳依依道：“你小心点，不要离他太近。”然后不安地看着陈祎走了过去，掏出柳鞭握在手中，严阵以待，做好了随时上前对战的准备。
陈祎坐在孙悟空够不到的地方，说着什么。孙悟空刚开始还是一脸不耐烦，到了后面却表情渐变，最后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柳依依离他们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好奇。
陈祎这一说就是一天一夜，柳依依手拿柳鞭，也站了一天一夜，从太阳落进西边的红色苍穹中，到东方太阳初升，露水打湿了衣襟。
她终于看到陈祎站了起来，对着孙悟空点头，然后以一种淡然而自信的表情走向这边。
柳依依问：“你和他说了什么？”
“他被压在五指山下几百年，心中非常凄惨，所以我决定根据他的心理来制定方针，对付卖惨的人，让他心里平衡，获得宁静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和他比惨！”陈祎分析道，“所以我和他说我前八世的事情，想要感化他，寻求他的共鸣。”
“好有道理，你真厉害。”柳依依由衷地感慨，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又问，“怎么样，他听进去了吗？”
“听进去了，你没看见吗？”陈祎转身，指向孙悟空，“他还听得很开心，一说到我受苦的情景就大笑。”
柳依依问：“他有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