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扑哧一笑。

陈祎趁机继续哀嚎道：“女英雄啊，不能再拖了，头发都要被地蹭掉了。”

柳依依说：“我觉得你头发掉光，当个秃子也挺好。”

“不好，会降低我的帅气的。”

“油嘴滑舌。”柳依依瞪他一眼，手腕一抖，绑在陈祎身上的柳条松开，收回到柳依依的袖子之中。

陈祎站起来，活动腿脚，道：“我们还有多久？”

翠鸟飞到柳依依肩头。

“马上就到啦，”柳依依伸手指向前方，“喏。不就是那里了。”

陈祎抬头一看，远处松篁一簇，楼阁数层，

陈祎皱眉问：“那是什么东西？”

“五庄观呀。”

陈祎仔细一看，身边的人也都是往那里走，他又指向那些人：“这些人是？”

“来求道的啊。”

陈祎看着他们，他们提着东西，亦步亦趋，相貌各不相同，脸上表情却是千遍一律，满脸虔诚向往。

柳依依拉着陈祎往五庄观跑：“我们马上就可以看见镇元子了。”

旁边人骂骂咧咧：“排队啊！不许插队！”

五庄观门口站着一个道童，见到他们，上下打量一圈，对着他们作揖，然后望向陈祎：“这位可是转世八次，姓金的？”

“呃……这个嘛……”陈祎知道不少人想要吃自己的肉，吓了一跳，一时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

“姓金的可以可以进去？”门口众人顿时炸开了锅，争先恐后地叫道：“我姓金！”

“我今天就开始姓金！”

“我二舅的大姨的侄子也姓金！”

柳依依抢先一步道：“就是他。”

那道童问：“可有证据？”

柳依依又说：“与佛有关，无喜无悲。”

那道童点头：“在下清风，是镇元大仙的弟子，师尊正在闭关，还有一会儿才能出来。二位先随我来。”

陈祎和柳依依随着那道童往里走，四周水石清华，树木疏密有致，阆苑琼楼美不胜收。

陈祎担心自己被吃，也来不及欣赏周围景色，问道：“你们知道我会来？”

清风说：“你乃是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五百年前，盂兰盆会上，您和我师尊曾有过一面之缘，我师尊认你是故友。”

“哦——”陈祎拖长了声音，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柳依依低声问他：“你之前怎么不说你认识镇元子？”

“我已经轮回了八世，这是第九世了，大姐。”陈祎无奈回答，“五百年前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记得？”

他们一路说，一路走，发现路边虽然比观口少了不少，但依然有不少人，有长跪不起的，有盘腿打坐的，也有拿着符咒喃喃自语的，柳依依问：“他们都是你们五庄观的道士？怎么穿得和你们不一样？”

清风说：“这些都是来求道的，我师尊在尘世颇有盛名，所以有不少人跑来求道，赶都赶不走，让人很是烦恼。”

陈祎问：“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求道。”

清风说：“因为人间苦。”

柳依依说：“镇元子是地仙之祖，受人追捧是应该的，道观香火盛也是好事。”

陈祎歪嘴看她，心想要不要这么巴结啊。

清风说：“人多也不好，总会有那么几个讨人嫌的，奇奇怪怪的。”说着，他伸手指向一个在树下痛哭的人说，“喏，你看那个就是了。”

那人抱着树，哭得涕泪横流，双腿发软，地上散着几本书。

陈祎见他哭成那样，心中冷笑，本来想出言嘲讽，忽然想起之前刚和柳依依吵过架，就想象着她的意思，感慨道：“好可怜啊。”

谁知柳依依皱眉道：“树都放不过，怎么这么猥琐。”

“嗯？”陈祎惊诧看她。

柳依依说：“怎么？”

陈祎连连摇头：“没怎么。”心里骂自己笨，这怎么能拿常理衡量，柳树精本来就是棵树，看见别人抱着树哭，肯定会觉得猥琐。

陈祎问：“你讨厌这样的人？”

“讨厌！”柳依依说，“还讨厌在人家脚下撒尿的人，脏死了，学狗吗？”柳依依手一握，一转，“真想把他们尿尿的东西都拧下来。”

陈祎汗毛倒竖，不由庆幸自己上次在她面前尿尿是尿在干草丛里，不是在树下。

清风也是一惊，睁大眼睛看着柳依依：“这位姑娘很……”他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词儿，只能委婉道，“很豪迈啊！”

柳依依问：“那这个人为什么哭？”

清风说：“因为他后悔。”

“后悔什么？”

清风解释道：“他家有寡母，为供他读书呕心沥血，甚至去青楼卖身，他去上学时隐藏身份，考取功名之后说自己父母双亡，娶妻生子享尽荣华富贵，后来他受朝堂党派之争所累，官职连贬数级发配边陲小镇，他树倒猢狲散，带着家眷去任职的时候路过家乡，想起他娘亲，去寻找的时候得知他娘因为年纪太大被赶出青楼，饥寒交迫，前日刚死。他后悔至极，就来五庄观想要出家学道。”

说完，摇头叹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只不过晚了两日，就要后悔一辈子。”

陈祎道：“只有两日吗？”

清风又道：“这人奇葩的很，给他书他也不学，师尊又不收他，他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这里，赶也赶不走，烦死人了。”

两个五庄观的道士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个指着地上散落的书骂道：“爱学学，不学滚，不要哭哭啼啼的打扰我们飞升。”

另一个苦口婆心：“早就说了，你这种哭哭啼啼的比较适合去学佛，不适合学道，你去隔壁学佛去吧，离得不远，往西一直走就是了。”

陈祎问：“你们不收人家也就算了，还让人家去学佛？这不是赶客嘛。”

“兄弟行业，总要互通有无的。”

陈祎斜眼看他：“没那么简单吧？”

清风低声笑道：“我们看到处理不了的麻烦人，都往寺庙赶。”

“他们都收？”

“不收。”清风说，“他们看不顺眼的也往我们这推。之前有个想要出家的麻烦鬼被我们推给和尚，和尚又推给我们，我们又推给和尚，如此往复，足足二十年，还没有成功出家。”

柳依依道：“你们这推得也太厉害了。”

清风道：“我朝律例可没有标明，他要出家，道观就一定要收的。”

柳依依说：“和尚也一定这样想。”

清风指着那个男人说：“可就是这个癞皮狗，怎么都赶不走，已经成了我们的心病。”

柳依依看了看陈祎，笑道：“我帮你们解决了他？正好我肚子也饿了，我可以吸了他的精气，他死了，你们就解脱了。”

“这可不行，我们这是名门道观，不能杀人的。”清风压低了声音，“这样吧，你先把他引到五庄观外……”

陈祎突然说：“你们想赶走他？我帮你们！”

他走到那人面前，问道：“这位老兄，你哭什么？”

那男人哭道：“我后悔，后悔没有照顾亲娘，我亲娘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我明明答应过她出人头地以后要好好赡养她，结果竟然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好后悔，好痛苦，老天怎么这么不公，我真是该死……”

陈祎说：“那你就去死啊。”

那男人“咦”了一声，止住了哭声，惊讶看他：“这位兄台，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