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祎喊：“抓紧！”

沙老头抬头，看着他，喊：“我做了四十多年啊！”

柳条完全脱离了沙老头的手臂，他并没有伸手去抓，直直坠入流沙河之中。

“做了四十多年的梦，也该醒了……”

陈祎茫然地伸出手，在空中捞了一下，除了冷冷的雨水，他什么都没捞到。

浪涛彻底盖住了沙老头，流沙河黄色的波涛中见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七

风止云散，虹销雨霁，天空一片鲜红。

陈祎和柳依依坐在流沙河边，流沙河已经恢复原状，河面依然是波浪涌动，但和昨天的惊险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柳依依拿出红木盒子，打开，里面是灰白色的骨灰。

那是明珠的骨灰。

柳依依走到河边，伸手抓了河里面的骨灰，扔向流沙河。

陈祎坐在地上，看着她撒骨灰：“全撒了？”

“嗯。”柳依依说：“明珠说过，她不求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能和她同年同月同日死，要是活着不能在一起，死后一定要葬在一处。”

陈祎说：“你记得挺清楚。”

柳依依伸手扬起一把骨灰，看着它们飘向流沙河：“敖烈把她托付给我们，我就应该实现她的愿望。”

陈祎看着那些灰白色的粉末从柳依依的手中扬出，飘散，最后那些细小的粉末已经无法用肉眼捕捉，仿佛消失在空气里。

“何苦呢。”陈祎说。

柳依依转头看他。

陈祎站了起来：“人死不过一把灰，折腾什么呢，求什么呢，何苦搞成这样，何苦呢？”他提高了声音，对着流沙河大声喊道：“何苦呢！”

柳依依想笑一下，咧了咧嘴，却没笑出来。

她小声说：“不要伤心。”

“我不伤心啊。”陈祎说，“我什么都没做，我伤心什么。”

“有时候也是会有这种事的，努力很久，拼命很久，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有。”她走到他面前，用轻松的语气说，“但往好处想，至少我们还活着不是吗？”

陈祎抱头，道：“求求你不要说这种话了，我说了我不伤心啊。”

柳依依问：“你不伤心这么生气做什么？”

陈祎哑口无言。

柳依依说：“下次你一定可以当英雄，拯救世人。”

“拯救个屁啊！英雄个屁啊！我又不想当英雄，”陈祎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大姐？你没看出来嘛？我就是个顶着神仙名字的平民百姓，我做得还没有你多，我连你都比不上，我能当英雄吗？我谁都救不了啊！”

“你可以的，我们去找镇元子，”柳依依说：“镇元子也许知道关闭九幽地狱大门的方法。”

陈祎猛地转头，看向柳依依：“你不是说找镇元子是解我们身上的无喜无悲吗？”

柳依依愣了一下，连忙说道：“是啊，不过镇元子什么都知道，我们可以顺便问一下。”

陈祎说：“你之前说你是我的劫，是佛祖派来治我的。”他后退两步，指着柳依依，怒道，“你其实是佛祖派来的卧底吧？”

柳依依说：“我不是卧底，我只是想帮你。”

陈祎说：“想帮我什么？想帮我送死吗！你知不知道九幽地狱有多厉害，天庭那帮王八蛋自己害怕，不敢下来去关九幽地狱的门，陷害我，让我去！”

柳依依问：“你不想去？”

“我当然不去了，五庄观我也不去。”陈祎说，“天下苍生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了那群不认识的人冒险，很蠢的好吗？”

柳依依问：“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啊，不然还能怎么想？拯救天下苍生，普度众生吗？”

柳依依点头：“嗯。”

陈祎无语：“大姐，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我们认识很多天了，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

柳依依说：“我知道，所以我要带你去见镇元子，实现你的心愿。”

陈祎摊手，如果不是不能笑，他一定会笑出来：“大姐，别装成很了解我的样子好吗？我们只是认识了很多天，你就觉得你很了解我？”

柳依依说：“我了解。”

“你了解？你说你了解，”陈祎语气充满嘲讽，“你不过是棵树而已！草木无情，你了解什么，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柳依依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唇看他。

陈祎愣了一会儿，说：“我不去找镇元子，我们尘归尘，土归土，各走各的路，你去找你的意中人吧，不要跟着我了。”

陈祎往前走了两步，柳依依也走了两步，陈祎回头，瞪她：“不要跟着我了！”

“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吗？你以为我喜欢你？”柳依依喊，“我意中人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那你去找他呀！我祝你早日找到他，你们两情相悦喜结良缘多子多孙幸福美满一辈子。”

“谢谢，不用你说，我会找到他的！”

陈祎积蓄往前走，柳依依也跟着走了两步，陈祎转身，“你为什么老跟着我，你没自尊的吗？”

“我当然要跟着你，”柳依依斜眼看他：“我中了无悲咒，需要无喜解咒，我在等你笑，你笑了，死了，我就解脱了！”

陈祎索性躺在地上，呈现一个大字：“我就是不笑，你有本事杀了我。”

柳依依居高临下地看他，骂道：“无赖！”

陈祎说：“是啊，我就是个无赖，你才发现？”

柳依依看了他片刻，忽然说：“之前不是说享福你来，送死我去的吗？这才过了几天，你就反悔了？”

陈祎说：“这种合约你也同意，你是不是傻？”

柳依依说：“这种合约你也反悔，你是不是傻？”

翠鸟落到柳依依肩上：“你能不能有点自尊了。”

柳依依伸手一弹，将它弹走了。

“……”陈祎坐起来，沉默。

柳依依说：“你去不去五庄观？”

陈祎摇头：“不去。”

柳依依忽地微笑了起来，又道：“我最后问一遍，你去不去？”

陈祎态度坚决：“你问这么多遍有意思吗？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

柳依依笑颜如花：“不错啊，态度很坚决嘛。”

七、

人们惊讶地看着那个绿衣女子。

她身材曼妙，长相清纯，手中拿着一只柳枝，边走边挥，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令人震惊的是她的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拽着一根柳条，当然只拿一根柳条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惊人的是柳条的另一边拴着一双脚，那双脚长在一个被柳枝裹得像粽子一样的男人身上。

是的，那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正躺在地上，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拉着走。

“搞什么鬼，何苦这样呢，何苦呢。”陈祎柔声说，“有话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呢，为什么要用暴力解决呢。你看，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何苦用这种方式呢，嗯？这位美丽的少女，你似乎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柳树精嘛，植物都是很温和的，很讲道理的。算我求求你，可不可以把我松绑？你看，我有腿是不是，可以自己走的。你想去哪里，我都能陪你去的。”

柳依依继续拉着他往前走：“是谁说不去的啊？”

“是谁？”陈祎叫道，“依依小姐这么聪慧可爱温柔贤淑美丽动人，谁敢反抗依依小姐的话，谁敢说不去啊！依依，你和我说，谁说不去，我帮你打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