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说：“有什么不好，你就吃……”话说到一半就说不说了，因为那边陈祎已经拿着肘子啃了起来。

同桌的客人对他们聊天：“两位俊男美女，风度……额……”他看了看满手油，狂吃不止的陈祎，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翩翩，我却没有见过，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陈祎埋头苦吃，柳依依说：“我们是外地赶来的，今天刚见到流沙河。”

“你们去了流沙河？”另一个人转头道，“那你们一定也见到那个傻老头了吧？”

柳依依问：“傻老头？”

“就是流沙河旁边的那个姓沙的老头啊。”那人哈哈大笑，“你们没发现吗？他是个傻子，一直说什么流沙河会泛滥，硬是要建什么堤坝，没人理他，他就一个人建，从小时候建到现在，吃喝都在流沙河旁，已经四十多年了。”

“就说是个傻子嘛，那老头智商不正常的，为了建堤坝也不娶亲成家，见到人就摸来摸去，烦死人了！”又一人说道，“他那堤坝，小孩的尿都防不了，还防洪水？要担心，还不如担心蛇盘山上的妖怪呢。”

“蛇盘山上有妖怪也不过是个传说，也没谁见过，要是真有，我还真想见一见那妖怪什么样呢，哈哈哈。”

“哈哈哈，洪水泛滥也是个传说，你见不到妖怪，可是你可以看见那个傻老头子。”

“就是说呀，流沙河几百年没有泛滥过，他说泛滥就泛滥！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傻子？真是看着就来气，什么时候卷进流沙河才好！”

“噗……”陈祎站起来，一口肉喷出来。

那几个人还在说话，被碎肉喷了一脸，慌忙地站起来，拍着身上衣服：“怎么回事！”

“对勿起啊。”陈祎一边继续往嘴里塞吃的，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吃太快，呛到了。”

“你……”

“搞什么！”

那些人正要发火，陈祎去拿远处的肉，头上金玉冠一闪，旁人满眼金黄，那些人的气势就消了下去，哈哈干笑道：“这位公子吃饭的方式很是豪爽啊。”

陈祎嘴巴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来不及说话，只能“唔唔”地点着头。

柳依依在一旁捂着嘴笑，风情万种，拿出手帕给他擦嘴：“粘脸上了。”

陈祎只顾着吃，嫌弃地用手撇开柳依依。

柳依依脸上表情不变，另一只手伸到桌下，已经变出一道短鞭，啪地抽在陈祎腿窝。陈祎身子一震，双腿一软，又坐回椅子上。

柳依依笑道：“别闹脾气嘛，怎样，还要不要擦擦？”

陈祎满嘴塞肉，双目含泪，点点头。

“这才乖嘛。”柳依依笑着给他擦脸。

在座其他人见柳依依娇俏美丽，温柔贤惠，都在心中暗叹，多好一个姑娘，可惜跟了这个……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们只见柳依依笑，却没有看见陈祎痛得通红的脸和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的泪。

陈祎一边抽鼻子，一边继续往嘴里塞肉，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新郎过来敬酒。

新郎年纪不小，一身红袍，挺着将军肚，喜气洋洋地举起杯子：“今天小生大喜之日，劳驾各位大驾光临，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一桌客人都站起来，举杯示意，笑着说些吉利话，新郎一一碰杯。

陈祎还在吃，忽然发现一桌人都看向自己，抬起头，看见新郎正向自己举杯，愣了一会儿，吐出嘴里食物，拿着酒杯和新郎碰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恭喜恭喜。”

旁人早就看他不爽：“能有点表情吗？能有点情绪吗？”

陈祎想了想，眉头一皱，痛哭流涕：“祝你们百年好合，相守到老，不能同日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日死。”

新郎拉着酒杯，张着嘴，愣在原地。

家丁怒道：“你干什么！我家老爷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

陈祎哭道：“你们不是说要表情要情绪的吗？”

家丁怒道：“再哭，再哭我揍你啊！”

“说什么呢，”柳依依伸手在陈祎面前一挥，“他不是笑着吗？”

众人伸头一看，果然见陈祎满脸喜气地笑着，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全是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祎看了看其他人，又看了看柳依依，低声说：“这障眼法还真有用。”

柳依依说：“当然了，现在这世上众人都被幻影所迷惑，看不出你的喜怒哀乐，看不出你真正的样子，也看不穿人心。”

陈祎心想，就算你不用障眼法，也没有几个人能看透人心，然后对着新郎举杯：“恭喜恭喜。”

新郎糊里糊涂地点点头，喝了酒，被人拉走去敬下一桌了。

陈祎坐下，见旁人都在看他，伸手道：“愣着干什么，别客气，吃啊吃啊。”

一桌人齐齐摇头。

这一桌被他刚才一喷，也没人有胃口继续吃下去了，都是一脸无奈看他一个人吃。

陈祎酒足饭饱，被柳依依拉着往外走，他喝多了酒，有些上头，脚步虚浮，满嘴胡言乱语，柳依依怕被人听见，拉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

走到一处人少的院子，陈祎还在发醉，口口声声道：“猪肉、羊肉，牛肉，鸡肉，吃的都是肉，人肉，也是肉，所以人要吃人……不，不对，是妖怪要吃人……”

柳依依本来搀着他走，忽然看见前面房子外面挂着两个双喜大红灯笼，门上贴着两个喜字，窗户开着，也能看见里面红鸾帐暖，一兴奋，扔了陈祎跑过去，从窗户往里看。

陈祎踉跄了几步，栽倒在花园的池子里，扑腾了两下，冷水一浸，酒也全醒了，站在水池里茫然四顾。

“快来看！”柳依依兴奋招手，“新娘子！新娘子！”

陈祎湿漉漉地从湖里爬上来，嘴里吐出一只鱼。

柳依依叫道：“快点快点！”

陈祎只好慢腾腾走到窗边往里看。

只看见屋中一个身体纤细的女子，一身红色霞帔，头上盖着红色盖布，端坐在偌大的喜床上。宽大衣袖下露出两只白皙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显然是有些紧张。

原来他们误打误撞，走到了这宅子主人的新房。

“别出声，快看。”柳依依捧脸道，“真好，新娘子。”

陈祎拧着衣服上的水，水哗啦啦地落地，屋里新娘听到声音，身体猛地一震，低声唤道：“敖烈？”然后扯掉了盖布，急匆匆地跑到窗前。

柳依依伸手一带，把陈祎带到墙角，用手压住了，伸出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偏过头去看那边情况。

陈祎被她压着，身上水也浸湿了柳依依的衣服。

陈祎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不像胭脂香粉的气味，倒像是春天百花盛开，青草遍地，柳枝发芽的气息。

只不过是个妖精，还是个柳树精。陈祎想，怎么热热的，有体温，有心跳，那心跳还跳得如同击鼓呢？

那新娘从窗口探头，左看右看，没有看见任何人，在窗口又等了一会儿，摇摇头，回到窗边，将红布重新挂在头上，重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