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柳暮雪住在清辉岛,需要划船离开小岛才能到达朝阳宫外围。而七月半的天气总是格外的冷,以前她从未察觉,此刻却不由打了个寒颤,总觉得有什么神秘力量正朝着她逼近。
她不害怕,却有些紧张,此时此刻倒是更能明白凨天齐等人之前的感受。
在江湖上见识的杀戮太多,素来不畏惧死亡和危险的他们更害怕未知的事物。而游魂就是未知的,遇见鬼才是一件可怕的事。
她和白桦离开清辉岛后便前往朝阳宫四周的森林中,原本防止外人进入,只需在附近用奇门遁甲之术布下机关陷阱即可,但如今为了防止游魂入侵,他们不得不在每棵靠近朝阳宫的大树上都用自身鲜血画下一道“#”字符文。
天边的乌云遮住了月色,阴沉沉的压在头顶,就连她提在手中的琉璃灯光影也暗淡了几分。
黑暗的势力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柳暮雪并不知道接下来即将出现的是什么。她听见树林中传来奇异的声响,像是脚踩在树枝上的声音。七月的天气本就已经转凉,森林中树枝变枯变黄,落叶增多,深夜时有人靠近总会发出那样的声响。曾经柳暮雪听到这样的声音会充满警惕,但如今,除了警惕之外,她还有几分紧张……
“暮雪?”白桦在身旁唤她,目光追随着她的眼神朝森林中望去,皱皱眉道,“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你觉得我敏感多疑吗?”
“不。”
“做了很多亏心事,害怕被厉鬼索命吗?”
“不。”白桦依旧给出否定的回答,“你只是具有了吸引游魂的气息。”
说罢,他便再次皱眉:“就像苏贤王提到的灵气,你身上似乎就有那样的气息。”
柳暮雪不明白人的气息会有什么不同,白桦便耐心的同她解释了一番,渐渐的,按照白桦的说法,柳暮雪真的在森林中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已经分不清画下了多少“#”字符文,那道不同寻常的气息出现后,她再次发现符文周围浮现出了熟悉的绿光。她知道那是代表着她的某种标志,却说不清那是什么。
黑暗中,她提着琉璃灯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受到某种神秘的指引,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无数闪回的画面。这一次,她清楚的看到了出现在画面中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便有苏泽言。还有其他的,她原本以为陌生的,不会叫出名字的,可她却记得他们,即便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来历和身份。
朝阳、玄冥、玄天、寂寒……
一个个名字浮现而出,她有些头疼,精神也变得恍惚。白桦伸手扶了她一把,注视着她逐渐变得苍白的脸,再次皱眉道:“我扶你先回去吧。”
“不,不行。”她固执的说着,“符文还没画完,不能因为我让朝阳宫陷入危险。”
说完这话,她便想到了另一种解决方法:“或者,带我离开这里,只要我离开,游魂就不会在这里聚集,就不会有机会伤害我熟悉的人。”
迷糊中,仿佛能看见无数黑色的游魂正在穿越森林朝她迈近,她伸手抓紧了白桦的胳膊,但最终看清的却是从森林中飞来的一片白影。
雪绒绒在她眼前现身,双眸依旧明亮,平静乖巧的仰头看着她:“娘娘,不能离开。我在这里保护你,保护这里的所有人。”
后来,柳暮雪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被白桦和雪绒绒护送回到清辉岛的了,她的精神一直不好,变得有些不像自己。躺在软塌上休息时,迷迷糊糊听见身旁有人议论,像是韩无情的声音。
“是有游魂想要伤害她吗?”
“不,不像,她身上没有鬼气,却有别的气息在涌动。就像我们小时候开天眼一样,在变成灵异体质的那段时间灵魂会游走于阴阳两界,只要扛过去就不会有事。”
“如果扛不过去呢?会有生命危险?”
韩无情紧张的逼问白桦,在柳暮雪看不见的地方,门外还站着许许多多于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人。但她睡着了,她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关注着她的变化,只能听见白桦的声音在冷静的做着解释:“不,不会。你没注意到吗?雪绒绒出现时我们都很惊讶,每一个人都在猜测她的身份。仙灵、妖怪,或者某种我们永远不知道的生灵。但靳宫主和左护法什么都没问。他们是何等谨慎的人,如果连他们也不好奇雪绒绒的身份,那么,足以证明他们早已知晓雪绒绒的来历,知晓苏泽言,知晓今晚会发生的一切,同样也知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是了,当韩无情回到这里,发现自己两年前死去的妻子和儿子真的完好无缺的出现在他眼前时,靳无衫和柳清痕也没有提出一句质疑,可他心中的疑问却无法得以解释,只能确定苏泽言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当年有关大云国苏氏皇族的所有传闻可能都是真实的,他们或者真是隐世的神灵。
但他们并不知道,苏氏皇族中前后出现的只有三位具有神灵的身份。一是当年以苏墨身份下凡历劫的玄冥,二是如今的苏泽言,第三位便是不久之后苏泽言和柳暮雪即将出生的孩子苏卿尧。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柳暮雪还有另一个名字,名叫青岚……
漫长的黑夜在紧张的守候中渡过,次日一早醒来的柳暮雪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但这依旧是七月十四的早上,空气阴冷,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柳暮雪看了一眼趴在榻边睡着的雪绒绒,笑着轻抚她光洁的脸颊,将眸光投向了窗外。
她看见白桦手中握着一只白鸽,见白鸽送来的信笺之后便一直愁眉不展。虽然曾经与他不算亲近,但好歹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昨晚白桦也很担心她的情况,此刻见到他这副模样,柳暮雪很好奇他看到了什么样的消息才会如此苦恼,便趴在窗台前问他:“是不是寂镇有事?”
白桦回眸,缓缓摇头:“不是寂镇,而是其他地方。每年都是如此,一旦到了这个时候便会凭生事端。不过鉴于苏贤王的说法,我已经准备回信告知他们,那些前来复仇的亡灵不必理会,无理由害人的恶灵才需要封印。我们的力量有限,承受不了太大的反噬之力,加上还会有别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处理,这时候应该保住实力才行。”
柳暮雪明白他的意思,就着白桦的话,转了转眼眸:“可照你这么说,寂镇白家的驱魔术虽然可以对付游魂,却不适合凡人修炼,只有可以承受反噬之力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合适的驱魔人。照这个情况分析下去,只有妖族、魔族、神仙这样天生不凡的才适合炼成驱魔术,可这些人要么不会理会凡人的性命,要么顾及着更大的局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不愿相信的事如今分析起来却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甚至近一步推测下去:“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一个天生不凡的人,愿意修炼驱魔术,创建出一个强大的驱魔门派,就不用再担心什么反噬之力,能够极可能的去救人,去封印更多游魂。”
“可这一点不是还有矛盾吗?苏贤王也说救的人越多,改变的命数也就越多,我们并没有那样的能力和权利去左右一个人的生死,这样的情况也会影响我们,也会对我们的命运造成伤害和反噬!”
是,这的确是个麻烦,也是柳暮雪无法推测和避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