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有些听不懂这话,颇有些担忧的追问苏泽言:“可我们寂镇白家素来是救人、不害人,即便是江湖上极难缠的门派也指望着我们的驱魔符纸防身,爷爷也没有下令说不给的,如何会树敌引来外地侵入呢?”
“自然,你们深处江湖武林,所面对的却不是来自江湖的对手。做驱魔这样的隐秘之事,最容易招惹的不是人,而是鬼。”苏泽言每一句话都是冷静述说,在白桦的追问下依旧不改清雅的姿态,只是轻轻拧了拧眉,再次解释,“当然,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个不是敌人的敌人。不过万事皆有因,拥有超凡力量的人可以避免却不能彻底阻止,毕竟命运这种事很难用言语解释。有时明知将有危险,也有方法可以应对,却不知道解决了这个麻烦之后还会有多少麻烦出现。你们寂镇白家如今的情况便是如此,即便将所有驱魔人分作南北两派,但南派依旧会遭到厉鬼袭击,而北派将在对付嫁衣鬼时全军覆没。”
一听这话,白桦彻底震惊了。
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苏泽言说这话时表情却格外的严肃认真,仿佛真的可以看到他们的未来,看到寂镇白家即将走向的陌路。
就在他无比惊讶的情况下,苏泽言的手指轻点桌面,对着他的方向,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所以你,乃至整个执掌势力,必须在这两大危险接连出现的情况下按兵不动,只有按兵不动才能保住根基,再次壮大寂镇白家。就像你们祖师爷白寂那样,即便第一任继承人白勇死了,依旧可以选择你爷爷白长清继位,在天下寻找天生具有阴阳人的孩子,培养出第二代强大的寂镇驱魔人。他可以做到的事,相信你也可以。”
不听这话,柳暮雪还不知道寂镇即将面临这么大的危险。
她很想立即飞鸽传书告诉师父这件事,可师父知道后又能怎样呢?即便是强大的朝阳宫也没有对付游魂厉鬼的办法,百药谷的白家守望相助在这件事上也帮不上忙。
无奈之下,她只好强迫自己冷静,听茶室内的苏泽言继续说下去:“只要渡过这个麻烦,以后万事无忧。至少,可以保住寂镇整整两万年的安然。”
两万年?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柳暮雪眼眸一转,透过镂空的纱窗瞄到白桦握成拳的手正在一点一点的松开,听他缓缓叹了口气道:“做不到见死不救,爷爷也是个真性情的人。若是他知道寂镇即将面临大难,断不会放任门人去受死。可嫁衣鬼是多么难对付的厉鬼,你不说我也心知肚明。”
“历史上似乎有那么一次成功收复嫁衣鬼,可其中过程却无人传下,早年间我二伯也是死在了这样的厉鬼手中,那也是爷爷唯一一次狠心没有派人相助,只说放任此事而去,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想必这次我同他实话实说,他也能忍着不出手,就怕他年纪大了,甘愿对抗恶灵作出牺牲,就像当年白寂祖师爷那样……”
“嗯,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不过今日会提醒你这些事即将发生,也就表明了我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事态朝着最为极端的方向发展。若有可能,想必不止我会出手相助,这间屋子的女主人也会助你寂镇白家渡过难关。她是个热心肠的人,莫要浪费她一番好意,这里的事解决之后回去一定要好好准备,勤练驱魔术,一旦达到一定程度,无需旁人相助,凭你自身的力量也可保全整个寂镇白家。”
闻言,白桦重重点头。小时候虽然听爷爷白长清说起这本驱魔书的厉害之处,他在习练时也有所领悟,但尚且不能将其中力量发挥到最大。也许就像苏泽言所说那样,他需要五十年的时间才能领悟出其中绝妙。只是,他怎么总觉得……
“真是奇怪。”脑子里莫名的冒出一个想法,白桦想着想着就笑了,“总觉得苏贤王年纪不大,说话却跟家中长辈似的,该不会平日里时常这般教导府上的人吧?”
苏泽言脸色一僵,在柳暮雪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但她听见了白桦的笑声,轻松自在的传入耳畔:“看来这的确是个习惯,苏贤王似乎很担心这一点,会影响柳姑娘对你的印象是吗?其实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柳姑娘是个直来直往的人,虽然有的时候像个男孩子似的洒脱自由,但骨子里还是很活泼可爱的。只要你亲口告诉她,你的来意和用心,她会和你做朋友的。”
苏泽言没有说话,指骨分明的手指依旧在桌面上敲打着。实际上柳暮雪抱着雪绒绒站在门外时,他就已经有所察觉。没有止住话题继续说下去也是希望她能够了解这些事,另一方面也是认定她现在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所有的事,会知道他的身份,清楚他是谁……
可每每想到这即将发生的事,心中便有彷徨和不安。
他知道柳暮雪想起所有事的后果是什么,也知道她迟早有一天会与他产生间隙。只希望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们已经顺理成章的走在了一起,不给她任何机会的将她强留身边。
只是,这样自私的做法会有用吗?
她会接受吗?
苏泽言缓缓起身,在柳暮雪还未来得及离开时,就已轻声无奈的开口:“这里的茶不错,你进来吧。”
柳暮雪抱着雪绒绒一愣,雪绒绒软绵绵的脑袋在她手掌下拱了拱,小声的抬眸对她说道:“娘娘,这里的茶好香,绒绒想喝。”
在听到这话后,柳暮雪几近僵硬的迈开了脚步,脑子一片空白的走了进去。她看见苏泽言正在沏茶,缓缓俯身的姿态,柔软的发丝顺着窄瘦的肩膀自然垂下,柔和了他被窗外光影照亮的五官,朦朦胧胧的只剩一道浅显的轮廓,勾勒着他清隽的容貌,像一幅静止的画,他是自画中水墨而出的人物,风姿非凡,气度卓然……
失神间,眼前有白光浮现。再次变成小姑娘的雪绒绒从她怀中跳了下去,小步跑到门口轻轻关上了茶室的房门,像巴结主人的小猫似的转身趴在了小几上,眼巴巴的盯着苏泽言手中泡着热茶的青瓷,嘟起了小嘴静静等候。
末了,苏泽言缓笑着将一杯热茶放在雪绒绒手边,还轻轻拂过她的额头,低声嘱咐道:“小心烫嘴。”
“哦……”
雪绒绒捧起青瓷,跑到了柳暮雪身后的木椅上入座,双腿摇摇晃晃,一边喝茶一边朝窗外打量。
那时屋内很静,静得让柳暮雪有些慌张。
她总觉得方才苏泽言泡茶的样子格外柔和好看,心里像揣着一只小兔子似的乱蹦,脸颊也不由的发烫。
当苏泽言将第二杯泡好的茶递给她时,柳暮雪失神接过,总觉得该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随口问了一句:“雪绒绒为什么总是叫我娘娘。这个称呼,可是在说我长相比较高贵?”
她显然知道这是个不靠谱的答案,霎时便见苏泽言脸都僵了。
而正在喝茶的白桦也在这时不厚道的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茶水,狼狈的用衣袖擦拭着嘴角,哭笑不得的凑着柳暮雪。只有身后坐着的雪绒绒依旧震惊的说:“你是主人的,就是娘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