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都不是事实,尽管白寂的确曾在大月国的沙漠中找到一个无法降服的恶灵,可那无法分辨究竟是人是鬼还是魔的生灵却是自愿跟随他来到了寂镇白家。但在三年前一次可怕驱魔行动中,白家遭到了不少亡灵的报复,虽然白寂和白勇保住性命侥幸逃脱了一劫,但被白家驯养在家中的强大恶灵却突然消失无踪,从那以后,白家就再没有在私宅中养过什么恐怖的东西。
而今天,乃是白勇的大好日子,除了白寂平日里在江湖结交的一些名门高手到访之外,白如烟收养的几位资历不凡的年轻人皆有到场,从君国皇室发来的贺礼更是一拨拨的往屋内送。
有人就问白老爷子:“您看这贺礼一拨拨的来,很快消息就会传出,世人皆知您和君国皇室的关系,您就不怕再给您惹出什么别的麻烦?”
白老爷子修炼《琦年华功》,早有一百三十岁高龄,如今看起来却是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乌黑,面容精神,一派风姿凌然的伫立堂中,抖袖一笑:“老弟啊,这世人皆说白家有鬼,阴气太重,你说到底是我怕贼人找上门,还是贼人怕我寂镇有去无回啊?”
一话玩笑,宾客笑然,齐齐举杯再祝白勇夫妻恩爱、百年好合。白勇也是笑笑,一直陪在老爷子身边,招呼客人、饮酒对谈。但一个时辰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白寂就拉着他的手附耳低言:“去看看你的新娘子,这里不用你管了。”
“是。”
窗外的夜空一片漆黑,整个寂镇张灯结彩。
这是一个镇,曾经荒无人烟的古镇。从他姑姑白如烟和当年君王府的君狂成婚之后,白勇就随爷爷白寂搬来了此处,将此古镇命名为寂镇。驱魔路上更是时不时会收留一些被恶灵纠缠的无辜之人来此居住,一边照料,一边驱魔。
但就在他成婚前的半月,爷爷突然将所有暂住在寂镇的百姓送走,也一直不曾外出驱魔。家里堆着的求助信函早已摆放了桌,可爷爷却十分深沉的对他说:“孩子,爷爷替你看过了,你这新娘子没问题,可是跟在她身后的除了一个意图夺取《琦年华功》的万秀山庄,想必还有许许多多你我无法预料的麻烦即将出现。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她,只有待她好了,以后的麻烦才能少一些。”
白勇为人深沉,小时候又经历的屠门巨变,父母双亡的他虽然被君狂所救,也一直受到君王府的照料,但在他骨子里还是有一些仇恨的因素。
他憎恶那些为争夺《琦年华功》而大杀天下的人,也厌恶所谓的帝王天下,为人持正的自分正邪,根本不明白爷爷将麻烦迎入门的做法。
不过,他暂时还未看出这林萱有什么大的不妥,倒是在林萱身边,他的的确确察觉到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正在悄然漫延。
今夜,红灯高挂,春季夜晚的徐徐清风夹杂丝丝缕缕的阴冷,在廊下飘来荡去的涌入。吹动着一盏盏艳红的灯笼,摇曳着廊下扎满的长长红绸,映出地上颀长肃然的影子,一步步朝新房走去。
推开门,白勇顿步,隔着重重垂落的艳红透亮的喜帐,混杂的鬼气迎面扑来。
他暗自吐了口气,施法屏退鬼气侵体,过了一会儿,锦珠就掀开喜帐走了出来,笑意盈盈的福礼:“姑爷来了,奴婢就,先行退下了。”
白勇点了点头,在锦珠与他擦身而过退下时,他面无表情的转身关上了房门,没有丝毫犹豫的朝房中喜帐后静坐的新娘子走去,眼神却稍稍斜视了一眼红烛照亮的窗外,看着门外锦珠站立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
他对这桩婚事没什么期待,幼年时对未来的妻子也没什么幻想,只希望是个老实人家的女子,温婉些、脾气好一些、会做些针线,能识几个字就好,从未指望能娶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他的身份是高贵,可背景荣耀都是爷爷和姑姑、姑父挣来的。身为一个驱魔人,有家室便难以做到心无杂恋,早几年他还想或许这辈子一个人过最好,有琦年华功的法术之力护身,活个百多年,驱魔百多年,也算是为这天下世人的安宁出了一份力。
可此刻,他名门正娶的妻子就在眼前,手持着秤杆挑起她脸上的红盖头,露出的却是一张与传闻中不尽相同的脸。
行走江湖时,曾听到有关万秀山庄林萱最多的形容便是此女聪慧过人,做事果断,性情有些执拗要强,但模样还是姣好的。
但如今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张羞涩动人的面孔,虽然脸颊有些苍白,乌黑透亮的眼睛始终盯着地面,可在她小小的梨涡间笑意微浮,婉婉青涩的拽着手中锦帕,有些紧张的绷紧了肩膀,微微将下颚扬起,眸光闪烁的盯着他,轻吐出两个字:“夫君。”
白勇怔住了,脑海中却有清晰的画面在展现。就好像早已认识她多年,迷迷糊糊能够看清一道轮廓,看着她忙里忙出、温柔体贴的照料,看着她在桌上布满一盘盘精致可口的菜肴……
他微愣了一下,神色回归,林萱却在他微滞的眸光下再次垂下头去,绞紧了手中锦帕,轻轻抿紧了下唇,几近艰难的说:“我身上的鬼气令人恶心,是吗?”
白勇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毕竟非常年驱魔的人,是察觉不到这样不带血腥气的鬼气的,此刻只好微微垂眸道:“别听爷爷乱讲。”
除了爷爷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对她说这话,但林萱却摇了摇头,哽咽着说:“不是爷爷说的,我自己知道,知道这气味很……”
“不要胡思乱想。”
匆匆打断她的话,白勇深深吸了口气。虽然眼前的林萱和他想象的不同,却更符合他的心意一些,实在不忍她刚刚嫁入白家就像受了委屈似的郁郁寡欢。然而林萱却轻轻摇头,再次与他目光对视,缓缓轻声的说:“我没有胡思乱想,只是,怕你不喜欢……”
说完这话,她的神情就微滞了一下,像是想了什么,连忙匆匆补了一句:“你要是不喜欢,是可以不同我亲近的,我只要留在你身边就好。我,真的,只要留在你身边,就好……”
复而,她的眼又垂了下去,眸光闪烁像是要哭的样子。
他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傻话,右手却忍不住轻抚上她的脸颊。
就像冬日里的冰雪,不但没有温度,还有些冰冷刺骨。
林萱微怔了一下,想要闪躲,但白勇还是将手贴在了她的眼角,将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拭了去。
“我没哭。”年轻温婉的妻子抬起头来,眼睛里还有泪光,却倔强的与白勇对视,“喜娘说了,今晚不能哭,哭了不吉利……”
白勇有些哭笑不得了,难道传闻中的倔强要强,就是用这样的?
他无奈叹了口气,温热的指腹从她冰凉的脸颊划过,再次无法忽视的传递着她体内散发的冰冷寒意。白勇缓缓收了手,背过身去,欲拾起桌上的合卺酒。
他想,不管林萱身上的鬼气有多重,不管她被什么样的厉鬼缠身,如今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加上她这样好的性情,确如爷爷说的那样,他没有任何理由亏待她。
但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酒杯时,一股阴冷的气息突然于指尖游走,砰的一声推翻了酒杯,打翻了酒瓶,桌上、椅子上尽是倾翻的酒渍。白勇皱了皱眉,回头看向新房内坐着的林萱,只见她眼中异光一闪,屋子里的红烛也跟着摇曳,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吹灭。
“不能、不能灭。蜡烛,不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