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沉默片刻,说:“后来,她死了。”
我惊讶,老爸道:“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疙瘩,始终放不下,藏在最心底。”
“爸,别多想了,这只能说明你和她没缘分。”我说。
老爸没多说,气氛有些压抑,我岔开话题说:“爸,你怎么想到自杀这个方法。”
老爸道:“其实我和另一个‘我’,我们之间是有联系的,只要心念一生,我们差不多会采取一样的行动。通过自杀,我有办法让自己假死过去,而他说不好可能就真的死过去了。”
我不太理解,但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夜色渐渐浓重,另一个“老爸和我”对我们不能构成任何直接的威胁,只能通过文字骚扰,我们不看就行了,就这么僵持住。
我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呆了,不知老爸打的什么主意。他不和我交流,盘膝打坐,默默禅定。
我站起来,在屋子里轻声踱步,心乱如麻,捡起那份资料翻了翻,谁这么无聊,把我的经历都写成小说了。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莫不是另一个“我”写的?
我赶紧甩甩头,自己都魔症了。可还是止不住的想,此时此刻屋里的那一个“我”在干什么,也在烦躁地走来走去,看资料文件吗?
我似有所察,突然抬起头,看到窗外不远处的门前,模模糊糊站着人影。
我擦擦眼仔细看,确实是一个人。一身黑衣服,光线又暗,几乎看不清楚。这人身材很挺拔,像是一棵树,就这样静静矗立在门前,如同石碑。
我回头看老爸,老爸还在静默打坐,我不想打扰他,便来到门前。那里倚着铁锨把手,外面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机关还是留着的好。我抄起一捧煤灰在手里,等着那人要进来,先泼他一脸。
透过窗户紧紧盯着他,那人一动不动,会不会是死人?实在是太诡异了。
这时我忽然看到那沓资料上,隐隐出现一行新的字。我把煤灰放下,拾起烛台,用手掩着光去看。
这行字写得很急促,比划倒了,上面写着:国强,快,他来了!
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叹号。
这行字很明显是另一个“老爸”写的,他说的“他”是谁,是屋外的那个人吗?看口气很焦急,还是拿给老爸看看。我拿着资料来到老爸近前,轻轻碰碰他,老爸缓缓睁开眼睛。
我把这行字给他看,老爸抬起头看着门外,表情很复杂,他刚要说什么,一声巨响,大门居然被踹开,铁锨倒在地上。
屋外的黑衣人,站在门口,看不清相貌五官,能感觉到他正在盯着我们。
那人缓缓走进来,手慢慢伸开,手里居然提了一把古朴沧桑的宽刃剑,剑身泛着青铜色,杀气四溢。
我护在老爸的身前,端起烛台。火光幽幽,照亮了来人,一看到他,我几乎秉烛了呼吸。他和老爸长得一模一样,留着长长的头发,结成了发髻,披着鼓鼓囊囊黑色的兽皮。
他和老爸最大的不同就是气质,这个人坚韧不拔,眼神深邃。
“你是哪个?”我磕磕巴巴地问,觉得他有些面熟。
那人笑,挥舞了两下手里的古剑,把剑身随手插在地上。那么厚的地板,剑刃就跟切豆腐一样,深扎其中。他慢慢解开外面的黑衣服,露出里面土黄色的道袍。
我想起来了。在刚入画的时候,曾经路过一片坟地,有个长得很像是老爸的道士坐在其中,冲我招手。当时我害怕极了,连滚带爬跑了,没想到他现在出现了。
我真是有点糊涂,这个道士是谁,为什么和老爸长同一个样子,难道--一股寒气窜到发顶,难道他也是“老爸”的一个?
“想起来了?儿子。”道士笑着看我。他拔出剑,指着老爸:“马国强,我追了你三个世界,终于找到你了,你可以死了。”
“你是谁……”我问。
道士说:“马连科,到我这来。你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人。和冯君梅、欧阳林一样,只是我在妄境世界里的一个投影。我才是你真正的爸爸。”
我被这个道士的言论说懵了,他才是我的老爸。眼前的马国强和冯君梅、欧阳林一样只是意识的投影?
我回头看老爸马国强,他现在没有一战之力,连站起来都费劲。可能是处于保护弱者的心理,再加上马国强先入为主,我还是愿意认他做老爸。而闯进来的道士则是骗子。
道士现在手握利刃,又有功夫在身。能谈谈还是先谈谈为好。“你怎么称呼?”我问道士。
道士笑:“连老爸都不认识了?我的道号叫元贞。五层妄境都是发乎于我的修行,我才是本尊真身。你眼前这个马国强,不过是我的一道神念意识而已。”
“其实我们无所谓真和假,不是吗?”马国强咳嗽一声,反驳说:“我知道你是从哪来的,你来自第一层妄境。你不要有什么优越感,不过和我一样,都是意识投影而已。我在第五层,冯君梅在第四层,欧阳林在第三层,而你是第一层。所有的‘我们’,无所谓真假。反正到最后……只能有一个可以活着出去。”
我大概明白怎么回事,解释起来也挺玄奥,就当是人格分裂吧。有个人分裂成五个人格,和现实的精神分裂不同的是,这五个人格各有自己的世界归属,每个人格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互不影响。忽然有一天,一个人格觉悟了,他开始想尽办法灭掉其他四个。其余四个人格一灭,他自然就可以占据本尊原身,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道士元贞、老爸马国强、还有这个世界没有露面的“马国强幽灵”,这三个人格彼此独立。互相竞争。仨人只能活一个。
理清楚其中的道理,按说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到一边,让他们杀去,各凭本事。可心理关过不去啊,马国强不管怎么说,确确实实是生我养我的爸爸。
我不禁埋怨这个本尊,你没事瞎修炼什么玩意,塑造了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世界,随之而来那么多人那么多条命运线牵扯其中,如果压根就没有世界,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我忽然抽了一口冷气,觉得想法有点可怕。没有世界也就没有烦恼,我的一切一切也都归于本来的空。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道士元贞一步步过来,剑刃递到我的面前,说你闪开。
我犹豫,他们神仙打架,我参乎里面,坏事不说也显得有点不识好歹。我想了想,正要退一旁。马国强在后面忽然说道:“元贞,连科跟我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有权力决定我们之间的事。”
元贞呵呵笑:“马国强,虽然咱们同出一源,本质来说都是一个人,可咱们之间有太多的不一样。我就瞧不上你这个劲头,是生是死咱们爷们一点,你可好,拉着一个孩子当挡箭牌算什么。”
马国强道:“马连科不是孩子,他是我的儿子,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他也长大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参与决断?”
元贞看我:“你怎么想的,自己的主意自己拿,别被马国强给你道德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