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夙看着神尾和辉,皱着眉头,说:“原本祭祀用来加固结界的祭品,是你?”
神尾和辉淡淡地耸了耸肩,走到他面前,点了点头,说:“从一开始,整个神尾家也就只有我的灵力达到了能够献祭的程度,所以,我去景城,是为了我自己……”
不是说他有多么热爱神尾家,他只是不想死得那么早而已……
然后,不知不觉间,这种心情逐渐变化着,他从不想死得那么早,变成了想要活下去,想要更好地活下去,所以他才拿走了斩妖剑,他知道,能够启用斩妖剑的人,只有钟家天师,所以他知道,钟夙会来找他的,但是……
“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不管我是不是能够拿到斩妖剑,不管你是不是选择了帮我,死亡,永远都是在所难免的……”
神尾和辉说。
十水站在他身后,轻声唤了一句:“和辉……”
身为式神,他竟然流露出了心疼的情绪
神尾和辉继续说着:“也许,从我的母亲用满含哀伤和悲戚的神情看着我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结局,谁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钟夙的眸子里风起云涌,复杂万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神尾和辉抬头,看着掩盖在巨大的黑色阴影之下的明月,几秒之后,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说:“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已经帮到我了,我想要活下去的心情,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你们,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钟夙微愣,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
神尾和辉淡淡地笑了笑,说:“因为我很喜欢某些时候,你眼中生动的光芒,虽然说,你眼中的光芒是为了某只女鬼,但是真的让我向往了,我也希望,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因为某种事物,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钟夙语塞。
神尾和辉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重新理好阴阳师符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十水看着他的身影,再次唤了一声:“和辉……”
在这个漆黑的夜幕之下,十水有了一种自己即将被抛弃的感觉,这种感觉,还真是一点也不好受。
这一次过去之后,还需要多久,他才能再次苏醒?
神尾家,下一个能够被他承认的人,也许会拥有和神尾和辉一样的命运吧?
钟夙看向他,捏了捏手骨,心中似乎充满了想要说的话。
神尾和辉一边拿起斩妖剑,递给钟夙,一边说:“钟大哥,不管怎么样,这个东西是你的,我很高兴,你能和我一起见证,这场祭祀。”
钟夙说不出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是他的心中,却仿佛在呐喊着什么。
不……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神尾堂平看着即将再次启动的阵法,忍不住上前两步,站在他身后的几个男人相继拦住了他。
“家主,您不能阻止……”
“月食快要结束了……”
古寺庙里传来僧人的念经声,黑魆魆的环境中,充满着所有人无可奈何的情绪。
神尾和辉默默坐在阵法中央,伸手结印,复杂的手印一遍又一遍。
钟夙站在一旁,紧紧握着匕首般的斩妖剑,心中仿佛有什么即将崩塌了一样,浑身无力。
山崖之下的结界和神尾和辉身上的灵力连接在了一起,如同一只吸食人类精气的妖怪,永远都不知满足。
小祭坛周围,开始出现完整的阵法印记,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遍布全身的疼痛感吞噬着神尾和辉,他觉得自己正在拼命挣扎着,事实上,他又是如同死亡一样。默默静坐着。
他虽然闭着眼,鲜红的血水还是从他的眼睛中流了下来,全身的灵力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流失。
不……
不对……
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神尾堂平惊呼出声:“我儿啊……!”
钟夙闭着眼,脑海中莫名地出现乱七八糟的影像,桀桀的笑声充斥在他面前。
“对,就是这样,自私地看着他去死吧……”
“没错,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
“只有这样,才能守住自己的东西……”
“没错,你做的真是太对了……”
钟夙眼前一黑,身上再也抽不出半分力气,彻底晕倒了过去。
他什么都不敢去看了……
他的耳边,只有凄凄惨惨的哭声,但是他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在哭
十水看着倒下的钟夙,微微一愣,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他半跪在地,身影越来越模糊。
下一秒,他再也感觉不到神尾和辉的意识了。
式神的力量和役使其的阴阳师有很大的关联,如果神尾和辉死了,十水也会消失,也许有一天,他会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但是那个时候的十水,也许不再是自己了。
神尾和辉的身体僵硬着,脸色惨白,如同响应某种呼唤一样,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山崖之前,身体往前倾倒。
什么力气都没有,身体内的灵力几乎被抽光了。
十水紧紧握着拳头,无力地唤了一声:“和辉……”
尾音还未落下,缥缈的身形便彻底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隐藏于黑色阴影之下是圆形明月缓缓往前移动着,半掩着淡淡的云层,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之上,寺庙里僧人的念经之声似乎停了下来。
月色之下,天津瓮星渊之上,一阵风吹过。
神尾堂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一样,无力地坐下:“和辉呐……”
身后的晚辈扶着他,只能说着毫无力度的安慰:“祭祀已经结束了,家主,保重身体……”
神尾堂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但是他必须承认,神尾和辉是最得他心的孩子,那个孩子,早已明白了他自己的结局么?
从一开始,他就算出了迎接自己的是什么吗?
他恍惚地想起,某个女人,是个很出色的命理师……
神尾堂平冷静下来,吩咐人处理好这里的一切,然后命人将昏迷的钟夙带到寺庙里。
对于给他希望,却又带给他绝望的家伙,绝对不能姑息。
月色已经逐渐恢复正常,沐浴在月色之下的东京晴空塔,耸入云端,闪烁着耀眼的霓光,在这清冷的夜色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手术室前的灯终于熄灭了。
紧张许久的医生们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终于是轻松了一点。
“两颗子丨弹丨已经取出来了,患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真是好险呐,子丨弹丨从肺叶边上擦过去了。”
“要是打中心脏,那可是一口气都没有了。”
蹲在走廊上的戚不负听到声音,匆忙摸去眼角的泪水,走到那群医生面前,焦急地问道:“钟熙熙怎么样了?”
“大夫,他会不会死掉啊?”
医生们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好一个劲地点头,点头逼良为医。
“放心吧,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没事了。”
戚不负有些茫然,虽然能够猜到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但是她还是觉得,一定要自己看一眼才能放心,于是推开那几个医生,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