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生不知道怎么回，说道“你也不是没当过鬼。”

“我有胎中之谜，早忘了做鬼的感觉。”

“还好吧，反正我做了几百年的鬼，早就适应了。”

“其实吧，人本来都是鬼，做鬼才是常态，做人的时间，未必比做鬼时间长……”张无生自己念叨着，突然用力吸了一口气，道“你要是不想看我死的话，你就先走吧，去把叶少阳叫来，估计你们回来时候，已经搞定了。”

林三生站在他身后，双手作揖，对着他的背影拜了三拜，转身出门，从外面轻轻把门关上。他去找到叶少阳，把事情说了，叶少阳目瞪口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没人逼他，我也没故意透露给他，是他自己偷听到，然后叫我去的。”林三生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说实话，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他真相，让他自己选择的。”

叶少阳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后来在林三生催促下，跟他一起去找张无生。

快到张无生卧房门口时，正看到曲波从里面出来，抹着眼泪，看到他们，哽咽道“师父他……”

“不要哭！”房间里响起一声训斥。

叶少阳和林三生互相看了一眼，走进了屋里。

张无生高大的身躯，站在房间中央，只是……身体是半透明的，明天是新死的鬼，一时间还不适应做鬼。在床上躺着他的尸体，完好无缺地端坐在床上，除了低着头，看上去不像一个死人。

法师自杀，就像武侠小说里一样，用真气震碎经脉就可以了，不用抹脖子吃药上吊跳楼那么惨。

看见这一幕，叶少阳心中一阵绞痛。

张无生张开双臂，低头看着自己的两条胳膊，还有身体，喃喃道“做鬼原来是这样，一身轻啊。”

转头望着叶少阳。

叶少阳深深鞠了一躬，难过地快要哭了。

张无生，这个一向狡猾的家伙，无论法术界有什么事，他虽然立场坚定，但一般情况下极少会第一个站出来，总是等着别人出头，然后当帮凶。

大家都认为他是个滑头。

但在大义面前，他并没有退缩。

“死亡这事，死之前有点怕，有点舍不得，死了之后才知道，一身轻松啊。”张无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瞅着叶少阳说道“少阳，我死都死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叶少阳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不要把她交给钟馗他们，亲手杀了星月奴，为道渊报仇！”张无生哑着嗓子说道。

叶少阳捏紧拳头，用力点了点头，“师叔你放心，我一定手刃她！”

“好了好了，不就是死一回呢，都别哭丧着脸了，来办正事吧，正事要紧。”

张无生走到自己的尸体边上，看了一眼，说道：“这几天我一直说自己心口疼你们还记得吧，那就是因为，我隐约能感觉到身体有东西，八成就是星月奴的洞府了，就在我胃里，你们把我肚子剖开，找到它！”

“这……”叶少阳很是为难。

人家才死，就要做出毁坏人家尸体的事，叶少阳有点干不出来。

张无生也意识到这点，白了他一眼道：“得了，我还是送佛送到西吧。”自己魂归尸身，但因为经脉震断，活是活不成了，他成了临时的鬼尸。

让曲波送了把刀子过来，张无生握住刀柄，插进自己肚子里。

叶少阳几人都转过头去，虽然知道他现在是鬼，只是控制自己的尸体，并不会感觉到疼，但这一幕看上去还是有点惊悚和残忍。

等了一会，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自己肩膀上，叶少阳转头一看，是“张无生”站了起来，一只手从自己胸前的伤口里插进去，很专注地摸索着。

叶少阳脸上的肌肉抽了两下。

随着他的手血淋淋地拔出来，大家惊讶发现，有一股半透明的气体从他身体里不断流出来，如同烟雾一样朝四周散去。

真气！

这是失去了控制的真气，在自行散去，回归自然。

三人大惊。

“师叔，你这……你没阴阳转逆？”

阴阳转逆是法术界的一个传统：有些法师，实力强大到一定地步之后，只要是自然死亡意外死亡的话，只要不是当场就死，参考青云子都是可以用这“阴阳转逆术”，将一身法力转化成为鬼魂的魂力，稍微炼化一番，直接就是修为了。

虽然转化率跟实力成正比，不能全部转化，之后也不能再修炼人间法术，但还是可以学习鬼术，提升自己的实力。毕竟，很多人修炼了一辈子，才积攒了这些真气，很多人死后也不想放弃。

阴阳转逆很容易，对张无生这样的大佬来说根本不是事，而他……居然了自己一身修为，任凭这些真气失去了依附之后，自行散去了。这让叶少阳三人怎能不吃惊。

“我累了，我做了一辈子法师，死后不想再干这个了。”张无生淡淡说道。

为了规范人间秩序，阴司要求法师们以身作则，一旦死后用阴阳转逆术来保持修为的法师，必须去阴司报道，而且只能在阴司供职。

“那你……”

“去轮回，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张无生轻描淡写。

叶少阳却是听者有心，沉吟起来。

张无生一边在自己身体里摸索，一边跟大伙淡定地聊天，这场面……实在有点惊悚。

“好了好了，赶紧办正事。”张无生把那只手从身体里拿出来，血还是热的，手上沾的全是。张无生当众把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在三人面前摊开，在一团血垢之中，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显露出来。

九星阁？

叶少阳按捺着激动，把这东西拿过来，转身找到洗脸盆，在水中洗干净，拿到大家面前。

有拳头那么大，形状像个梭子，黄中泛绿，晶莹剔透的，一眼看进去，里面有几个珍珠一般的小珠子，菱形排列，看上去极为精致。

“这就是九星阁？”叶少阳喃喃自语。

“她总不能放个定时丨炸丨弹在我身上吧。”张无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茅山的阴阳镜呢？”

“在我这，咋了？”

叶少阳掏出阴阳镜，张无生接过去，目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遍，道：“好了，我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你们年轻人干吧，我今天起就在里头不出来了，什么时候你们回到人间，再把我放出来，到时候我就跟老钟去阴司。”

叶少阳苦笑，“你就这么信任我们，能活着回去？”

“你要死了，人间法术界就彻底沦陷了。”

一句话说得叶少阳亚历山大。

“我尽力吧！”叶少阳冲他笑了笑。

张无生魂魄离开身体，钻进了阴阳镜中，尸体立刻倒了下去。

曲波含着泪把尸体搬到床上躺着，自己跪在边上磕了三个响头，转过头来询问三人，尸体怎么办。

林三生提议一把火烧了，带着骨灰回去，大家也都同意。于是三人一起来到外面，叶少阳找来宫里管事的太监，让他们去准备柴火，很快，一座柴堆就在花园的空地里搭起来，张无生的尸体摆在最上面，林三生已经把捉鬼联盟所有人都叫来了，在柴堆前站成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