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来头,我说呢,原来,是个重阴身。”这个女人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突然就像恍然大悟了一样,道:“难怪就和一道魂儿似的。”
“大婶,麻烦问问,九婆在不在?”我赶忙就跟对方道:“我是包先生的朋友,这个东西,是包先生交给我的,劳你拿给九婆看看。”
我把包先生交给我的那只玉坠拿出来,那女人接过玉坠,眼神闪了一下,默然道:“那个孩子,想必已经不在了吧?”
“是。”我想起惨死在背阴山的包先生,也有些黯然:“麻烦把这东西交给九婆吧。”
“我就是。”那女人把玉坠重新还给我,我心里就很讶异,九婆到底有多大,包先生也说不清楚,但眼前这女人,看上去只有四五十,跟我想象的差距太大。
“怎么?我不像?”
“不是。”我再一次打量面前这个女人,当我凝视她那双眼睛的时候,才猛然发现,那双眼睛里所蕴含的,仿佛是一个人积累了一个世纪的一切。
“进来吧。”九婆转身朝屋子里走,头也不回的对我道:“叫那只狐皮子也出来吧,不要再躲了。”
我尴尬一笑,这个九婆果然机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什么都瞒不过她。
老狐狸颠颠就从药田那边跑过来,一路都是药香,它几乎要沉醉在里面。九婆依然不回头,一边走,一边道:“这里的药,药力太重,狐皮子,你不要偷吃。”
“我是那样的人么?”老狐狸使劲抽鼻子,两眼乱冒绿光。
我跟着九婆走到了一间小草屋里,但是这边刚刚跨进屋,就听见外面老狐狸一声狼嚎。我赶忙跑出去一看,它嘴里叼着半截何首乌,另一半已经下肚了,九婆说的不错,这块田里的药效用太猛,老狐狸啃了一半何首乌,眼睛已经充血般的通红,鼻子直喷鼻血。
“狐皮子,那边有条河,你过去凉快凉快吧。”九婆看见老狐狸那样子,嘴角露出一丝淡笑。
药力那么重的半株药下肚,老狐狸浑身和火烧的一样,一听九婆的话,撒腿就朝山下的河边跑。
我和九婆面对面坐了,她给我倒了杯茶,道:“那孩子,是怎么死的?”
“雷,劈死的。”我明白九婆问的是包先生,但是又不方便说是黄有良招出的阴雷劈的,只能含糊着回答。
“那个孩子的心地,是好的,但是他出身太贫寒,一旦有了本事,心就会大的收不住。心太大了,总会惹祸。”九婆叹了口气,道:“他当年苦苦的恳求,要拜我为师,我不肯答应,是为他好,他没有那么大本事,看不出太多事,平平淡淡,还能得个善终。”
九婆和我说了几句,就问我来观星岭有什么事情。我想着,这不是一般人,跟她没有必要说客套话,所以她一问,我就试探着道:“九婆,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前生。”
“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的前生,可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九婆没有直接拒绝我,道:“那毕竟只是前生而已。”
“我知道,前生的事都是过眼云烟,九婆。我有些事情,要看前生去印证。”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前生,是否和今生的怪事有什么关联。在我的印象里,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把本应该留在脑海里的记忆忘却。
九婆很少跟外人打交道,但我是包先生介绍来的,而且可能我本身也让九婆有些兴趣,所以我把请求说出来,九婆考虑了一下,然后告诉我,前一世结束,转世到今生时。我已经把前生的事情淡忘了。所以九婆无法看到完整的前生。
“不用全部,我只要知道,我的前生是什么人,是做什么的。”
我的心情有些紧张,因为我生活的大山里,人们相信投胎转世,相信因果报应,相信轮回。某某地如果出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人们就会说,这个孩子前世一定是什么大人物,投胎转世到了大山中。
我身上的怪事让我隐约的预感着,难道,我的前世。也会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吗?
九婆做了一些准备,带我来到对面一个很小的小茅屋里。屋子只有一道小门。得弯腰才能走进去,屋内空空荡荡的,连窗子都没有。九婆关好了门,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把灯放在墙壁上方一个灯托上。
房子没有门窗,那盏灯一下子就成了唯一的光源。灯在身后,火苗折射出的光线朦朦胧胧,九婆又在我面前铺了一块白布,顿时,我的影子就被身后的灯光映射到了白布上面。
“不要动!”九婆低低的嘱咐了一声。一边慢慢移动墙上的油灯,一边紧密注视着白布上的影子。灯被缓缓的调整位置,当背后的灯光恰恰把我的影子完完整整投射在布上的时候,九婆飞快的放下灯,突然在我后脑上轻轻一按,我没有防备,这一下子好像要把我的魂魄给拍出来一样。低央在号。
这一瞬间,我的大脑好像停止了运转,连眼神都直了。但是我却模糊的看到,映在布上的那条影子,如同凝固了一般,就好像布上的一幅画,我的身子在抖动,那影子却一动不动了。
“好了。”九婆从我身后转出来,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身姿比年少人还要轻盈,她弯腰就把那块留着我影子的白布给卷了起来,然后放到灯上去烧,卷起来的白布烧的很快,不多时,只剩下一抹燃烧殆尽之后的灰。
这一抹灰,落在九婆的手心里,她另只手翻出一只小碗,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了一点水,然后把白布燃烧的灰,丢在碗里。
碗里的水那么清澈,好像比世间任何洁净的水都要清透,但是灯光一转,我又觉得这小半碗水五光十色,里面如同蕴含着一个大千世界。
“九婆,这是什么水?”
“这个,叫做忘情水。”九婆端着小碗,看着那抹灰在水里慢慢的起伏,又慢慢的飘散,道:“阴间,有一条河,叫黄泉河,黄泉河的源头,是一个小小的泉眼,只有那泉眼里流出来的水,才是忘情水。”
我心里陡然冒出一股异样的念头,这个九婆,她是什么人?说她本事大,我不否认,她当年就教了包先生两手皮毛,包先生就名满四方。可是九婆就算本事再大,她怎么可能会有阴间的东西?而且还是黄泉河源头的忘情水?
“不要多想,看吧。”九婆把碗举到我的面前,打断我的思路。
纯净又仿佛容纳万千的一汪忘情水,折射着微弱的火光,水面好像在轻轻的波动。片刻间,我看见水面流露出了一幕自己从未见过的情景。
很难断定这情景具体发生在多久之前,我看见了一片依着小山的田,田垄旁边是一条河,一个戴着头巾的种田人,正在田地里忙碌。看得出,那是一个勤劳又质朴的乡下人,干活很卖力气,头顶太阳高照,种田人满头大汉,却不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