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他怀里的“周穆王”,再看看他,感到特别奇怪,忍不住问:“如果他是穆天子,那你又是谁?历史上那个葬于河南的姬满又是谁?”
穆阿泽说:“在知道月神计策的时候,我心里痛如刀绞。也是可笑,我竟然相信在自己杀了对方无以计数的族人后,并且是想要征服对方国度的时候,他们的公主还能爱上我。这是我自己亲手编织的一场噩梦,然后用这梦绳捆缚住了自己。”
“我早年征战蜀地时,曾得到两枚尸鳖卵,已经成熟,只需要人体即可出茧,在最后的一刻,我让它们破茧而出,咬了我,然后偷偷放走,这一切对于沉浸在天灾人祸中的西王母国来说,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恍然大悟:“所以,这两个复制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回到中原的周穆王?”
穆阿泽点点头:“我们复制重生后,经过商议,其中一位回中原肩负天下责任,一位留下来复活本体。可我努力来努力去,将自己弄成了完美长生之体,却对本体无解,这时候我才体会到月神公主的怨恨之深,僵人之甲的可怕之处。”
他忽然用力地掐住了周穆王本体的脖子,直到本体僵直咽气。
“如今西王母国早已汇入了中华民族大家庭,天下早就一统,留着这桎梏又来干什么呢,这算是两清了吧?”他喃喃地说。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算是谋杀还是自杀,也不知道是救赎还是毁灭。这么深刻的问题,似乎永远都不可能有绝对的答案。我又想起了梅生伯,对于复制人来说,自己和本体又有什么区别呢?
过了半晌,我问他:“你不是早就知道这地方吗,为什么之前在触龙神巢穴的时候,还需要利用岩金矿脉来寻找入口呢?”
穆阿泽看着我,明显吃了一惊,点头道:“看来你也不简单啊。有些记忆太痛苦,就会适当地忘记一些,偶然要用起,只好再想一遍。”
我也吃了一惊,刚才我只顾着怀疑他,现在倒好,自己的好奇心满足了,也暴露了我的大乌能力,我想这就是乌鸦嘴的坏处吧,没想到我百密一疏,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们全都被穆阿泽的话给震撼到了,《穆天子传》,一直以来作为信史被史官所收录,只有纪晓岚的《四库全书》以为伪作而没有吸纳它,然而现代又出土了防伪年代更早的《竹书纪年》,证实了其作为历史文献的真实性。抛开神话色彩,这本书中记载了周穆王姬满西游的经历,其基本事实还是可信的。
如果穆天子就是眼前的穆阿泽,如果他因为尸鳖复制重生法而被复刻,之后又找到了长生之法,那么也就是说,复制人也是可以长生的。
我想我终于猜测到李维生教授的意图了,他是“老去的李亨利”,也是个复制人,但作为拥有同样记忆的人来说,就算是复刻一千个一万个人,其本质也是没区别的,所以他的思想,和李亨利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作为失去长生能力的李维生来说,他是渴望长生的,所以他跟紧李亨利的步伐,为的就是得到真正的完美长生之法,有那么多人肯为他卖命,除了亲情使然,恐怕最大的筹码,肯定也是许诺他们都获得长生。
人生苦短,多活几十几百年总是好的,我想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否则在这个和平年代,谁会为了几个钱九死一生地替人卖命,那么忠心耿耿矢志不渝?
我忽然想起李亨利从前说过,他为李维生放弃了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说,其实他从来就不叫李亨利,本来也是叫李维生的,但这个名字肯定也不是最初的名字,他使用了多久,没人知道。
既然老去的李维生要偷偷摸摸行事,甚至不惜与我们唱反调,那么不难得出一个推论,就是李亨利不希望李维生获得永生,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他不想让自己的痛苦成为李维生将来后悔的根源。
但我想,这也是他的执念,李维生的经历应该比他更丰富,因为李维生多了一种形态转变,也就多了一份大起大落的人生思考,所以李维生的决定,才是那个预想中“真正成熟的李维生”的决定,但他并没有予以尊重。
我想李亨利否定的,其实是那个变化中的自我吧,可能对于他来说,永恒的梦魇实在太过于痛苦了,甚至到了我完全无法想象的程度,他自然说什么也不能接受。他将李维生教授当成了自己失去永生后的人生选择,是另一个自己,他想看自己经历一场缓缓老去的正常人生归宿。
如果真是这样,那李亨利是自私的,因为李维生不是普通人,他也有着自己过去所有刻骨的记忆,也“有过”永生,这对他来说是看似公平的最大不公,简直像个笑话。
可这种自私,我心里甚至无法去辩驳,因为这样的人一生太过悲怆,旁人根本没有资格去对他们做道德审判。
我问过穆阿泽,已经可以确定这是座墓室了,不过这墓室和主城相连,是当年仓皇之下,为祭奠死去的将士所立的,守在门口的周穆王尸铜像,是西王母国的月神公主对他最刻骨的刑罚。
我想这个月神公主,会不会就是蚕虫王和流沙公主阿依慕的母亲呢,从阿依慕的名字或者说是封号看起来,她们的确很相似,阿依慕就是月神之女的意思。
前面传来了“咯咯”的鸡鸣声,很嘈杂,我的心猛然一跳,张弦果然说:“来了很多鸡冠蛇,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我看了看我们四个人,两个长生人,两个普通人,精神控制对这类墓穴生物无效,我不知道穆阿泽的实战能力,估计这队伍恐怕有点弱。
眼看着形势不利,我忙说:“虽说我是个‘准大乌’,阿勒也是遗迹守护者,可我们也没什么逆天的本事,怕是要拖后腿咧。”
张弦说:“别担心,李老板他们已经来了。”
穆阿泽听了听,点头说:“还不止,来了有大几十个人……不对,有十几个人没进来,又走了!”
我吃了一惊,忙说:“从人数上来看,走掉的,恐怕是那帮内地人。”
张弦说:“他们来得正好,李老板肯定会让这帮中东盗墓贼和鸡冠蛇先杠起来,他跟胡子会趁机过来跟我们汇合的,我们等着看一出戏就好。”
他料事如神,中东人和鸡冠蛇就像是注定的对头,一见面这帮人就开枪扫射,他们的扫射很有规律,训练有素,其实是一种快速点射,每一枪都下意识地瞄准一下,准头奇高。
鸡冠蛇像疯了一样涌上去,被乱枪打死了一大片,但仍然有源源不断的鸡冠蛇前赴后继,“咯咯”鸣叫着往上冲,终于,这些中东人的枪声渐渐稀疏起来,有几个人马上被一拥而上的鸡冠蛇夹击围攻,瞬间倒地一命呜呼。
李亨利和胡子趁这个机会跑了过来,但穆阿泽却向相反的方向跑去,直扑蛇群!
我们吃了一惊,穆阿泽使用这些中东人的语言和他们交流起来,似乎在给他们打气,忽然又咬了自己的手指,在那帮人的额头上挨个点了一下,速度之快,丝毫不输张弦和李亨利!我发现这些鸡冠蛇并不咬他,不由得感到很奇怪,而且他的血竟然像张弦一样,也具有祛邪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