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一次对付这种剧毒活物,他们不是死人就是受伤,这次是在沙漠腹地,没人敢再这么冒险。即便是强大如李亨利,我跟他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他到底从鬼门关里捡回了几条命,我根本就记不清。这种凶险难料的事连他都没把握,更何况其他人呢。
我们一筹莫展,自倒斗以来,我们队伍从来就没这么滑稽过,竟然有些百无聊赖。
还是东海机敏,他出了个馊主意,让我们拆掉一具船棺,将木头弄碎,当成石头备用。等靠近主墓室,就用它去砸棺材,听听里边有没有什么响动。要是万一不对劲,或者毒蛇追来了,我们就跑,绝对来得及。
其实要按我想的,这次至少比西阳铁丘要轻松,但关键是这里非常考验人的忍耐力,因为外面恶劣的环境,我们车又毁了,只能徒步走出荒漠,哪怕一个决定错误,在墓穴里消耗过大或者损伤过重,我们就会渴死在塔克拉玛干里。所以我们必须保存体力,还要尽量攻克这个难题,因为它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胡杨自告奋勇地说:“你们放心,提亚马特要真的伤害我们,我会阻止它的。”
我们“负重”潜行,每个人怀里抱着一大堆的棺木碎片,偷偷摸摸地堆到主墓室门口。吞天蛇“提亚马特”正在主墓室里游弋,趁它背对着我们的时候,无数的棺板残片像下雨一样丢了过去。
吞天蛇被惊动,迅速转过头来,我们刚想逃跑,却发现它错愕地看着我们,一时竟忘了攻击。看它这个样子,我们不死心地继续扔木板,其实也是担心突然住手太突兀,会惊醒它。
或许它从来没看到这种奇特的状况吧,还在判断我们这是属于什么行为,丢的是什么,它应该采取怎样的攻击措施,是防守还是进攻,是杀戮还是惩戒。
东海一边扔棺材木板,一边皮肉不动地小声说:“它不是突然卖萌了吧?我是说,它不会是在挑选食物吧?”
我被他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很有可能的。
李亨利忽然将手一抬,我们看到暗号,顿时都停了手,屏息凝神地聆听那棺材里出现什么响动没有。主墓室大门就像是一只纵目独眼,八角铜棺像个哑巴铃铛似的搁在地上,透过这只眼,静静地看着我们。
忽然,吞天蛇像利箭一样射出,朝我咬过来,速度之快远超我的想象。胡杨猛地一把将我推到旁边,自己却被它狠狠咬住,拉了过去。它迅速将胡杨卷扭绞住,身体不断收缩蠕动加压,并昂首怒视着我们,发出“嘶嘶”怒吼。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因为盗墓生涯太过残酷,所见都是人心叵测,所以对他有诸多猜疑,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这么舍己为人的事情来。这一次,我完全被这摸不透的人性给震撼到了。
八角铜棺里忽然有个女人在喊:“哥哥。”
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难道是阿依慕在喊我?等我冷静了一些,才听出铜棺只是在发出“各各”的响声。
看来无厘头的尝试也比不尝试要强,绝境挣扎,我们居然成功了。但这一刻我高兴不起来,先不说胡杨危在旦夕,这新的契机,也伴随着新的危险。
东海握着令刀跃跃欲试,但又吃不准大家的意见,他一个人不敢动,着急地问:“救人吗?”
李亨利说:“这人没法救。”
东海眉毛一蹙,以为他不想管,胡子说:“的确没法救。蛇太大,鳞甲又结实,我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它现在正是暴怒的时候,我们贸然攻击它的话,就怕这畜生狂怒之下,一口咬碎了胡杨兄弟的天灵盖。”
我也急得很,但又无计可施,只好说:“那怎么办?我们这么多人,就这么睁大眼看着,让他被蛇活活地缠死吗?”
李亨利点了下头,我知道,只能期待奇迹出现了。
但奇迹的另一个名字叫绝望,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张弦的手握紧了剑柄,眼睛已经盯上了八角铜棺,他们已经放弃了这个队友。其实这样做是对的,是最明智的选择,无望的事情就先放在一旁,才能甩掉包袱争取胜算,我们输不起了。只是这么厉害这么义气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实在是让人很难过,就像当初胡子一样,张弦宁死也要救他,张弦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他放弃了,就说明他真的办不到了。
铜棺椁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棺沿冒出了一股黑烟,里面发出一种啸叫声,刺得人耳膜疼。李亨利惊道:“这是鬼话,棺椁里的正主醒尸了!”
八角青铜棺椁剧烈颤动起来,黑雾像熟透的马勃,扑棱扑棱地从棺沿往外冒,地上很快起了一层黑墨。
李亨利又吃了一惊,说:“棺血!这是个贵族,但死的蹊跷。”
我听胡子讲过,棺血是用名贵药材混合雄鹿血,再用上好的糯米蒸熟拌匀,用于封棺沿,可以隔绝阴阳气。雄鹿性烈如火,善斗,又很会逃命,它的血本身不好搞,这还算小事,主要是那几味药材非常罕见,一般人绝对用不起。
但是棺血不能随便用,因为封住了阴阳气,从理念上来讲等于不让死者轮回,属于不敬之举,这是非常恶毒的诅咒,一般对待大凶之人才会这么残忍。通常生者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极度的恐惧,他们认为死者是大恶人,会带来毁灭性的大灾难,为了不让他害人,才诅咒他永远不得出世。
不过好在这种禁法现在的人不懂,随着上古鬼神崇拜进化成了道信仰后,巫术时代也随之没落,它具体的制作方法早就失传了,也只有李亨利这种几千年前的长生人才懂得这些道道,像胡子他们都是照本宣科止于理论,我们要是遇上,肯定将这些黑墨粉当成一种马勃类的真菌了。
李亨利说:“如果用棺血封住的尸体最终变成了粽子,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凶了,因为精气一点也没散,这样的粽子十分精纯。”
棺椁里传来了女人的骂声:“他妈de!”
我吃了一惊,几千年前也这么骂人的吗?大白话其实没变?祂是有多大怨气,开口就骂娘,而且最让我感到心里发毛的是,这他妈是个什么粽子,真是活见鬼了,祂竟然还能开腔说话!
粽子是僵尸,怎么可能会吐字这么清晰地在讲话?我忽然想到了爱妮,当初在洞庭湖底,她也是一直喊我,但那是类似于精神桎梏的一种状态,是勾引人去送死的,不像现在八角铜棺椁里的这个主,会表达真正复杂的情绪。
棺椁里的女尸连着喊了三声,我才发现是自己听错了,她喊的应该是“提亚马特”。
巨蛇听到了呼唤,忽然松开了缠绕着胡杨的蛇躯,拼命地去撞击棺椁,但怎么也撞不开。里面女人的叫声越来越尖厉,听着让人毛骨悚然,有点像是在施展某种远古的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