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被青衣刺得竟是无言以对,一时间越发觉得青衣变了许多。现瞧她那眼神,那气质,那行事风格,竟不似以往的外冷内热,倒像是冷心冷情……
一思及此,她便不敢再与青衣对峙,而是回身揭开轿帘重新钻了进去。
“起轿!”
负责抬轿的壮汉闻声发力,一下又将轿子稳稳的抬了起来。
娇娘在轿子里等了半响,也没感觉到轿子前进,于是便又掀开帘子探头娇斥道:“怎的还不走?”
壮汉们面有难色朝前面看去。
娇娘顺势抬头一看,就见黑三郎沉着一张脸挡在他们的前方。
娇娘神情复杂的看了黑三郎一眼,待要开口,又徒然变了神情。
青衣与其他人并不知道娇娘为何变色,但是黑三郎耳尖,却是听见了轿里那个制止过娇娘的男子在轻声吩咐娇娘该如何应对。
亏得他并没有说要与黑三郎对战,而是识相的选了先行撤退。
如潮的人马在华轿的带领下复又整齐有序的退去。
但黑三郎的神情却并没有放松,相反,环绕于他周身的妖气越发的凌冽起来了。
居于下风处的青衣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她浑身的血都在沸腾,一种难以忍受的干渴和饥饿感如同焚火,烧的她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团。
她难以自抑的俯身抱住自己,脑海里又开始回响起之前听见过的古怪声音。
“青衣,来我这里。”黑三郎一面环顾四周,一面对身后的青衣伸手道,“他们想要以退为进,只怕一会儿会突袭我们。”
青衣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并没有听黑三郎的话。
黑三郎不解的回头看她,当看见青衣周身萦绕着几根如有实质的锁链之时,他这才明白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青衣……”他哑声低唤一声,“你别动……我这过来……”
说着他小心的抬脚朝青衣走了一步。
原本静止不动的锁链似有感应的朝四方飞射开来。伴随着锁链滑动的脆响声,青衣微曲的脊背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在黑三郎紧张的目光中,她缓缓抬起头,用了一双泛红的眼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他十分熟悉。在妖界,饿极了的妖怪和野兽就会用这样的眼神去看它们的猎物。
只一眼之后,青衣旋身一跃,恰如一头脱胎换骨的猛兽一般,以一种非比寻常的敏捷身手飞窜入山林深处。
树丛摇晃的沙沙声与她身外的锁链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然而渐行渐远。
“青——”被抛下的黑三郎失魂落魄的看着青衣离开的方向,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蛇子傀儡的大军就在不到三丈的地方潜伏着,半兽型的妖怪们也已将地道准备好了。道人们怀里的符咒法器散发出来的令妖作呕的臭气即便是隔了三里,他也能闻得一清二楚。
太子与任客卿的窃窃私语声,娇娘与王得财的哭诉声,鹰犬队伍所背负的飞虫振翅声,他也悉数听在耳里。
但是他却听不到青衣的去向。
“大人——”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侧,“还请不要担心,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青衣小娘子必会无恙。现在还请以大局为重。”
黑三郎握拳垂眸,仿佛是在忍耐。
“大人——”那只闻得声却见不得形的女子声继续道,“季厘国的温玉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此事除了我之外,还并无其他人知道。”
“他来得正好。”黑三郎猛然睁眼,原本黑亮如墨玉的眼瞳中飞快的闪过几道暗金的锋芒,一如他的语气一般冷厉,“青衣会如此反常,必是他做下的好事!”
“大人——”逐渐模糊的女子声又道,“来者不善,除了这地这些人,还有几个已经行至灵脉的源头——大人——他们已经冲着我的巢穴来了——”
言至此,那个凭空出现的女子声突然哀叫一声,随后便是一片死寂了。
黑三郎重重的闭上眼,身上的妖气先是肆虐,但随即又平复了下来。
他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再睁眼时,他的神情和目光便都变得深沉而内敛起来。
他朝隐藏于黑暗中的蛇子傀儡似笑非笑的偏了偏头,口中寒声道:“来吧,就让我久违的来一场盛宴吧!”
青衣飞掠过半座山峦之后,终于力竭的从半空中坠了下去。
新生的树叶与柔软的枝条在此时仿佛都变成了利刃,在青衣的脸颊和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她重重的跌倒在草地上,体内与体外都如遭火焚一般*辣的疼。
微甜的血气飘散开来,引来了数只妖怪。
青衣勉强撑起上半身,仿佛一只才被折了翅膀的小鸟儿一般轻颤着身体,看起来是如此娇弱可怜。
循着血气而来的妖怪们不敢贸然上前,只眼巴巴的蹲守在附近。唯有一只才修出神识来野兔克制不住本能的诱惑,就那么大刺刺的跳到了青衣的身边。
青衣先是无动于衷,待到那野兔蠕动着三瓣嘴,试探的朝着她手背上还在渗出血丝伤口凑近的时候,她忽然反手一掐,竟是揪住了那兔子的耳朵将它直接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她本能的咬住野兔的脖颈,但很快她又克制的松开了牙齿。
野兔惊恐的打着寒战,口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她抬起头,用了冷漠的眼神将手里的野兔上下打量了一番,末了在野兔近乎绝望的目光中,她松开了手。
逃过一劫的野兔慌不择路的跳走了,但余下的妖怪却仍是不死心的守在边上好伺机而动。
青衣没有搭理那些蠢蠢欲动的妖怪,她兀自俯身趴在自己的膝上,就那么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她在等。
也不知等了多久,当来人细碎的脚步声远远传来的时候,她这才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一抹暗色的袍角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抬眸望向来人,就见东桥屈身捧了一只圆肚白瓷瓶奉在她的面前。
已经拔去瓶塞的白玉瓶子里传出一股子香甜的酒气,青衣只一闻,就马上辨识出这是自己这一月来时常饮的玉冰烧。
她定定的看了东桥的一眼,然后在东桥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下接过那瓶子酒,抿着唇一点点的喝下去了。
以妖怪的血肉酿造出来的玉冰烧才一入腹,那如火如焚的痛楚便如遇甘霖的尽数熄灭了。
她饮完了玉冰烧却没有将白玉瓶还给东桥,就那么在指尖来回旋转着把玩。
东桥见了如此的青衣,竟也没有感到不适,还是那样微曲着身子朝青衣摊开手,仿佛在等待青衣玩够了再将白玉瓶子丢回到他手里。
青衣一面把玩着瓶子,一面用了冷淡的口气道:“阿兄在哪里?”
“小人不知。”东桥毕恭毕敬的低头答道,“阿郎只传了命令过来,却并不曾交代过他的行踪。我与雪妖在来之前,阿郎尚在洛阳。如今去了哪里,小人却是不知。”
青衣把玩白玉瓶的手指先是一僵,但是随即又恢复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