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卓谦祺看着窗外的夜空，陷入到了回忆中：“那天晚上的月亮，和今天的一样圆，一样亮，却是我经历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一晚。”

时光倒流回二十年前，缅甸破旧的公路上，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疾驰在夜色里。

卓谦祺带着风裳，从医院离开后，一路除了加油、吃饭，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开往印缅边境，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他才会把车停到路边，打个盹。

可是在距离约定的小城还有二百多公里的地方，卓谦祺没有办法继续往前开了，因为风裳马上就要生了。

这条马路两边都是荒郊野岭，除了每隔两三百公里的地方，会有一个小小的加油站外，几乎很难看到人烟。

卓谦祺只能把车驶到最近的加油站，准备在那里给风裳接生。

加油站不大，但是商店、饭馆一应俱全，还有可以提供住宿的地方，以及为单身寂寞男司机提供特殊服务的女人。

此时夜色已经笼罩大地，加油站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安静，只有几扇窗户透出昏暗的灯光。

卓谦祺把车停到商店门口，还没熄火，商店的门被推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面貌普通，身形略瘦，肤色黝黑，和缅甸随便哪个小镇里的青年没什么区别。

“先把车加满油，再给我准备一个房间，烧些热水，我这里有个病人。”卓谦祺摇下窗户说道。

年轻人走近车门，透过车窗玻璃，看着里面的卓谦祺和风裳，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卓谦祺正要打开车门出去，忽然听到风裳叫道：“别下去！”

他一个愕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车门已经被年轻人一把拉开，随后他拽住卓谦祺的肩膀，想要把他拉出车来。

“砰”的一声，风裳用力推开了后车门，正撞在年轻人的身上。

年轻人猝不及防之下，手一松，正在往回挣扎的卓谦祺重新跌坐到座位上。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身体往后跌坐的同时，右腿顺势蹬出去，踹在年轻人的小腹上。

年轻人身体一晃，随即又重新稳住身体，呲牙一笑，雪白的牙齿在夜色里闪着光，像极了狼牙。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只锋利的匕首，朝着卓谦祺的胸口狠狠扎下去。

卓谦祺大叫起来，想要避开匕首，可是车里狭窄，哪里容得下他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落下来。

“嗤”一声轻响。

匕首即将碰到卓谦祺的身体时，忽然一歪，落到了地上，年轻人的额头上多了一支小小的黑色短箭，他脸上肌肉扭曲着，口鼻间流出紫色的血，仰天向后倒去，重重摔在了地上，身体只抽搐了一下，就没了动静，变成了一具尸体。

卓谦祺错愕的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风裳。

风裳的指缝间，还夹着一支黑色短箭，显然，刚才在险象环生的瞬间，是她出手救了卓谦祺。

“你怎么发现他有问题……”卓谦祺话还没说完，风裳就冷冷地说：“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乡下穷小子，会镶一口顶级的烤瓷牙。”

“他、他们追上来了，那我、我们要赶紧走……”卓谦祺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亲眼看到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变成了尸体，还是又惊又怕。

没等他说完，风裳忽然发出一声呻*：“我、我要生了……”

卓谦祺一惊，只见风裳软软的靠在后座位上，淡红色的液体从她的双腿之间缓缓流下，浸湿了座椅。

“羊水破了！”卓谦祺身为妇产科大夫，自然一眼就看出风裳即将分娩，必须立刻给她准备接生，“现在不能走，你要生了！”

……

60

眼看风裳分娩在即，卓谦祺立刻恢复了医生的本能，把刚才的惊惧抛在脑后。他看了一眼对面房子里，见里面没有人出来，一咬牙，从已经备好的急救箱里拿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握在手里。

“我先进去看看，你锁好车门，不要动。”

“抱、抱、抱我下车，你、你一个人不成的……”风裳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低声说道。

卓谦祺心想，即使锁了车门，万一对方有人过来砸玻璃，那风裳反而更危险，于是他俯身抱起风裳，往商店里走去。

风裳的右手，轻轻放在肚子上，指缝间夹着一支黑色短箭，锋锐的箭头隐隐闪现出蓝色光泽。

卓谦祺瞥了一眼地上尸体口鼻间流出的血液，心知短箭上一定淬了剧毒，以至于血液都变成了紫色。

夜色深沉，那一排房子里，只有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年轻人已经尸横当地，却一直没有人出来再次发起攻击。

但是卓谦祺却隐约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气。

刚走到门口，风裳突然朝卓谦祺使了个眼色。

卓谦祺脚步一错，闪到门边。

屋里的地面上，有细微之极的沙沙声，就像是蚕在啃吃桑叶，但是却又非常的整齐有序，就像是散开的沙被无形的引力吸回到瓶中。

安静的夜里，这声音听起来，让人格外的毛骨悚然。

卓谦祺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变得粗重起来，就在这时候，那些沙沙声骤然停住。

没有任何犹豫，风裳右手里的黑色短箭已经激射而出，穿过敞开的门，“噗哧”一声，不知道钉在什么地方。

与此同时，一把铮亮的军刺从门和墙之间的缝隙穿过，刺尖刚碰到卓谦祺的后腰，就失去了劲道！

如果风裳的动作慢上一分，军刺就会洞穿他的后腰！

“咚”的一声，屋内有什么重物摔倒在地，随即，就听到那些沙沙声重新响起。

风裳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指缝间又多了一支黑色短箭，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滚落下来，但是她的目光，却无比冷静。

本来惊惧不安的卓谦祺，在看到风裳的目光后，竟然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

风裳朝他微微点头，他这才迈步走到门口，往屋里看去，一看之下，浑身汗毛顿时竖立起来，几乎是用尽所有的理智，才控制住拔腿就逃的冲动。

屋门口处，仰面躺着一个人，额头上插着黑色短箭，口鼻都流出紫色的鲜血，可是这并不算恐怖。

恐怖的是，以这个人为中心，方圆一米多的地面上，蠕动着密密麻麻的蚂蚁，这些蚂蚁比普通蚂蚁体型大了三倍不止，通体红色、像流动的小火苗。

此时，这群红色的蚂蚁正争先恐后的涌上尸体，随后，就听到嘶嘶嘶的声音，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具雪白的骨架。

所有的血肉内脏，都被红色的蚂蚁啃食殆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残渣。

卓谦祺有一种反胃的感觉，呆呆看着这群红色的蚂蚁，只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窟，血液都已经凝结成冰。

红色蚂蚁啃噬完尸体后，纷纷调转头来，对着门口卓谦祺所在的方向，头上的触角来回转动，却没有爬过来，只是在原地打转。

这情形非常古怪，就像失去了统帅的士兵，正茫然不知所措。

“这些是他养的蛊蚁。”风裳看着那具骨架，低声说道，“他死了，这些蛊蚁没了主人指挥，很快它们就会凭本能吞噬活物。”

“怎么办？”卓谦祺盯着那些蠢蠢欲动的蛊蚁，两条腿已经开始发软。

“先退到那具尸体边上。”

卓谦祺立刻明白了风裳的意思，没有丝毫犹豫，盯着那些蛊蚁，一步一步退到年轻人尸体边上。

失去了主人的蛊蚁，终于被空气里的血腥气引诱的失去了耐性，沙沙声响起，数千只红色的蛊蚁，如一道红色的火浪，从屋内向着卓谦祺的方向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