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转身,她的眼里有泪光,这是真的。
我苦涩一笑,在阳台上站了好久,直到在街上的车流、人群中再也看不见那辆三轮车。
那就是现实。阴阳行当里又灭绝了一个道派,少了一个女斗士,但也许社会生活中,以后会多一个好女人。
事实上,从那以后,在营山的日子里,我真的没再见过莫小琳。但短暂的时光里,那抹小幸福,时不时还会浮现于脑海之中。
她离开了师范校,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莫仕海也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也没说侄孙女到底在哪里,他只是喝着酒对我说:也好,强扭的瓜不甜;小琳还是喜欢你的,但她害怕失去;女孩子的心思,需要的是安全感,而你,始终是给不了的。
我默认了,笑了笑,和他喝酒,聊起别的……
那一年,我的外婆生病住院,花了七万多,但依旧没活过来。我给我妈的钱,前后近三万,都用光了,我妈还管我二妈借了三千块。
外婆的寿数,只有那么一点,我没有更大的能力给她续命,只是让多活了半年。但遗传性的肺气肿,实在折磨得她太痛苦,生不如死似的。那年我可以换命,但医学上的东西,换来的命也是折磨,无解。
我能挣钱,但挣来的钱总会有地方花出去,甚至花得更多一些。每当我有钱的时候,总也就会有花钱的地方,都不想多说这些了。
外婆逝于腊月,我的16岁生日刚过。我是伤心的,但那是挡不住的。参加完葬礼之后,回到老家,天江三哥从外地打工回来了,失魂落魄,一无所有,跟讨饭的一样,原因是工头卷款跑了,他是爬火车、逃票回来过年的。
家,有时候就是那么重要。在你最无助、最失落、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家才是你最好的港湾,家人才是你最深的牵挂。所以,天江三哥回来了,一身脏透、饿得像干虾一样回来了,因为也要过年了。
二妈找到我,让我给天江三哥看看到底这命是怎么回事。
我也正在外婆逝世的悲伤之中,一番推算下来,脑子里莫名发了狂热,对天江三哥暗改了财帛禄运。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但当时我没想太多了。家族不能再穷下去,而我是注定了守不住财的人,为何不牺牲自我,成全天江三哥呢?
1999年开春,天江三哥准备去内蒙,但我让他去了成都。他说那里没有熟人,恐怕不好。
我说,只要你去了成都,你就一定会好的。
天江三哥信了,他去了,果然1999年底回来,已经成了一家木材压板厂的生产线主管了。他谈了个当地的女子,也就是我敏敏嫂,跟我年纪一般大,同一天的生日,只是我是晚上生的,而是早上,隔了两个时辰,但我们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
当时的敏敏嫂,家里很普通,父亲是国营厂工人,母亲是农民,家里在城郊,有五间大平房。2002年的时候,国家统建征地,赔了不少钱,没有要房子。那笔钱,让天江三哥开起了自己的木材压板厂,从此一飞冲天。
去年2015,经济不景气,但天江三哥工厂一个月毛利也能超过五百万。今年,他说想开拓市场,给我过电话,问在哪里选址。
我说,去西安吧!
于是,天江三哥真去西安了。
这两天他正在那边谈厂房买地的事情,过完农历2016的新年,正月初九破土动工。日子是我选的,到时候我想我会去西安一趟的。
在电话里,天江三哥说了,只要老弟你过来一趟,哥心里就踏实了;哥知道你走远门都坐飞机,只要你来,哥让你包机来,包机回。
这是天江三哥的豪气,我心领了。到时候,还是自己买张票,从南充机场出发去西安,一个小时就到了。有时候我是个闲人,但有时候也是个忙人,我不想把时光耗在旅途之中,但人生的旅途,有太多的痛苦、寂寞和无奈在等着我们,不是吗?
不提这些了,预祝天江三哥生意大发,回到当年吧!
那个时候,我已经双眼近视到了500度了,戴上的眼镜。廖老师喝大了会开玩笑说我:有了眼镜,斯文,人模狗样。
同学们说我是黄小说和碟片看多了,终于近视了。其实,不知那是我双眼沾染了太多的阴气所致。
连喝三天之后,我们终究是要分别了。拿到毕业证的当晚,大醉之后,我去了莫仕海的鬼店,一个人,摇晃着,走在熟悉的县城、脏兮的大街上。自行车不骑了,三年了,也烂旧了,送收废品的去了。
走在街上,回想在那里的生活,往事涌心,其实心里是不舍。
到了鬼街时,那里安静得吓人。我刚想敲门,便听到里面莫仕海发出一声长长的闷叫,“欧啊”一声,颇像他在女人身上爽透时的声音。有几次去找他,遇到过这种情况。
可那时,我突然感觉不对劲,有浓烈的阴气在鬼店里翻腾,然后是阵阵碗碟颤响的声音,格格乒乒的,有些吓人。
不好!出事了!
我心暗惊,酒醒一大半,猛地一脚就踹开了老木板门,直冲了进去……
鬼店里阴气真浓,我一冲进去,顿时如入寒冰之窖,肺叶子都被冻得强烈收缩了一下。
通灵眼未开启,却已自动发热,热得脑袋像要烧炸。
我心惊骇无比。那是从来没有过的通灵异象,今夜所碰之物,非比寻常。
随手一按灯,反身一道“封”字符拍在门板上,我将鬼店前门给堵上,然后冲进了里屋。
就在里屋。我看到一幕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灯开着,桌上有瓜子、花生、卤肉干和两只酒杯,上次从乡下回来带的土烧酒坛子倒了,清香的酒水流了一桌。
一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妇人,仰躺在床上,全身裸露,大白腿掉在床下,双眼惊睁鼓突,身体正在颤抖。而胸口赫然一个大洞,鲜血正在疯狂地涌冒。
莫仕海一身光溜溜,瘦小的驼背身板。仰面而倒,双手还抓住妇人白晰的脚踝。他的胸口也是一个大洞,喉咙也是血洞,鲜血正在狂涌,身躯剧烈地抽搐着。
通灵眼下。莫仕海和妇人的生魂、元魂都碎散了,连鬼都做不成了。
我心惊惧万分。悲伤极盛,怒气涛涛。
那时,“砰”的一声炸裂之响自床底下发出。
当场,一片淡红的土灰扬炸而起,瓷片飞射出来,数片生生穿透妇女的大白腿,穿进莫仕海的胸膛。
我一惊跳,闪开来,但锋利的瓷片划破了我的左小腿肚子,血当时就流了。它来势不减,如子丨弹丨一样打在砖墙上,赫然一个小洞产生。
当我眼定下来时,一条黑色的高大人影从床底下飘了出来。
他冷傲,霸气,双眼血红,长发披面,身着破烂的黑衣,赫然是曹成峰,竟然脱困而出。脱困之前,竟然就能杀掉正在与情人欢娱的莫仕海,还有那个妇人。
如此猛鬼之凶残,实在超出我的想象之外。他的双手鬼爪,已是青幽幽的光芒闪烁,长长的锋利指尖已是鲜血淋淋,双眼瞪着我,不屑道:“哦,原来又是许天泉。来得正好,连你一起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