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种状态，跟所谓的厌世完全不一样。

厌世是觉得活着没意思，想自杀，想结束掉这无聊的一切。

而我则不是这样，只是单纯的觉得没什么意思而已，什么都懒得去做了，就想安安静静的待着。

我没有去看邪喇嘛，也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包裹住我肉身的火焰上。

那时候，我先是在原地呆愣愣的站了一会儿，随后就慢慢盘腿坐了下去。

我的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睛则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手背，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可能那就是单纯的在发呆吧？

“你现在是不是彻底静下来了？”

忽然，邪喇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原本它的声音是很尖锐刺耳的，但在这时候，它说起话来却给我一种轻柔的感觉，听着还怪舒服的。

我当时并没有马上回答它的话，而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许是几分钟？

也许是近一个小时？

我也说不清。

反正就感觉过了很久，我才开了口，对它说。

“好像是安静下来了。”

在这时，火焰依旧在我肉身上熊熊燃烧着，甚至还有种越演越烈的趋势。

先前我还能透过火焰看见自己的肉身，但此时却已经看不清了，火焰之下，一切都显得很是模糊。

“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邪喇嘛显得挺高兴的，它拍了拍手，问我：“你觉得你自己够善良吗？”

我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是早就知道它要问这个问题一般，直接将自己的答案给说了出来。

“够。”

没错，我觉得够了。

从入行到现在，我做的事，都是以“善”为基础向前出发的。

要么救人，要么度鬼。

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圣人，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绝对能算是一个烂好人。

听别人说，每个人在长大之后，都会变成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模样，我不就是个例子吗？

我曾经最讨厌的就是烂好人，觉得这种孙子特别傻逼，可我却没想到，成年之后，入了这一行，我就变成自己当初嘴里所说的傻逼了。

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啊？

虽然当个烂好人挺傻逼的，可当我真的帮到了别人或是冤孽，那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却能让我高兴很久很久。

可能我就是一个天生的烂好人料子吧？

“够善良，你还想杀人？”邪喇嘛问我。

我听见这话的时候，我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才开口回答。

答案不过八个字。

“杀人安人，杀之可也。”

当我除掉了那些“恶的源头”，这个世道会不会变得更干净，那是肯定的。

干掉一个人，幸福一百人，这种活儿能做，而且很划算。

“你为什么想要杀他们？”邪喇嘛循循善诱的问着我。

一听邪喇嘛这个问题，不知道怎么了，我心里好像猛地颤了一下，那种死一般的冷静，也在这时消散了几分。

“他们作恶多端，自己找死，不光害人，有的还想害冤孽，不杀他们，难道留着过年吗？”

得到答复，邪喇嘛倒是没觉得我在跟它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想了一会，随后问我：“就只是这样？”

“对。”我回答道。

“那你不觉得自己太独断了吗？”邪喇嘛问我：“就因为他们没遵循你心中所说的善，所以就该死，这样的善，难道不算是恶吗？”

我听见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但我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很干脆的点点头。

“算。”

随即，我没等邪喇嘛再继续说话，接着话茬就往下说。

“但我一个人的恶，却能成全一百人的善，这难道就不是另外一种善吗？”

邪喇嘛笑了两声，问我：“你是度人，还是度己？”

“度人。”我回答道。

“你所想的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你可别忘了，这是你所想的，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你欲望的一种体现。”

说着，邪喇嘛叹了口气。

“为了你自己的欲望，所以你想去度人，但说到底，你最后度的，不过是你自己罢了。”

我没有反驳，或是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了。

可能.......

邪喇嘛说的是对的.......

我不是圣人.......

不是善人.......

只是一个为了满足自己欲望而自私.......

“你好好想想吧。”邪喇嘛说道：“想明白了，我这一关，你就过了。”

度人？

度己？

我到底走的是哪条路啊？为什么我自己都快想不明白了？？

难道邪喇嘛说的没错？！我真的只是一个为了满足自己欲望而去度.......不！！肯定不会是这样！！！

这世道虽脏，但愿意走善路度人的先生和尚可不少啊！！

如果我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才去选择度人，强行为善，那么他们呢？

他们总不会也是这样吧？？

有的人是为了得道成仙，才修善果，去选择度人，那他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度人，而是度己。

有的人则是为了顿悟成佛，才行了善路，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但他真正度的是谁呢？还不是他自己？！！

“这世上有度人不度己的人吗？”我问邪喇嘛。

当时，我的语气里已经满是迷茫，可能我也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

“有，也没有。”邪喇嘛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真的有吗？”我又问，没在意它后面的三个字。

邪喇嘛点点头，眼睛微微眯着，像是笑了起来：“你不就是一个吗？”

听见这话，我也没觉得邪喇嘛是在打趣我。

我先是愣了好一会，最后很认真，很是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

“我不是。”

“其实你是，但你现在不是。”邪喇嘛忽然大笑了起来：“我是真的没想到，在现在这个世道上，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度人又度己，度己也度人，结果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算是什么，你说你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我没说话，眼神忽然变得更迷茫了。

度人又度己，度己也度人。

“麻烦，真麻烦。”

邪喇嘛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子，走回了洞穴深处，在原先坐着的地方，坐了回去。

从那时候开始。

洞穴之中，便再无半点说话的声音。

我仿佛是不知道困一样，保持着最初盘坐的姿势，就那么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只不过目光已经从手背，移动到了那盏摆放在我旁边的青铜油灯上。

而邪喇嘛也没说话的意思，念经都不带念出声音的，自顾自的拨弄着佛珠，背对着我，貌似是一点都不在乎我在干什么。

这种诡异的情况，不只是持续了几个小时那么简单，而是持续了好几天。

应该是三天吧？

我记得应该是。

在第一天，也就是我找到了邪喇嘛，在洞穴里入住之后的次日。

那天早上约莫六七点的样子，当我发现外面的天空彻底被阳光照亮之后，我就没有继续盘坐在地上，而是默不作声的爬了起来，走到洞口，看了看外面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