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这些乱糟糟的面孔里,出现了丁灵那张呆呆的脸,她一句话都不说,倒退着朝远处的黑暗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我,那眼神,可怜的让人心疼。
“丁灵!”我一下子就醒了过来,打盹时间很短,最多十来分钟。这条圆环一般的通道走一遍需要半个多小时,赫连还没有回来。为了节省能源,我们就打开了一把小手电,光线很昏暗。醒过来的同时,白领在对面已经睡熟了,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丁灵。可是一转头,我看到丁灵不见了,原地只剩下我的那件外衣。
“丁灵……”我一下子站起来,朝两边望去,光线照射不了太远,不过站起身的时候,我看见旁边几米远的地方,蹲着一个人,那明显是丁灵。
丁灵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无声无息的,她静静蹲在那具惨白的骸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尸体颅骨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眶。
“丁灵?”我一下子懵了,出声喊她,但是丁灵蹲在哪儿,没有半点反应,盯着骨骸,仿佛石化了一样。
我一出声,白领也醒了,我们两个望着丁灵,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认识我吗?”丁灵呆呆的看着面前惨白的骨骸,慢慢伸出手,摸了摸骸骨头顶那一团已经发灰的头发,很小声很小声的说:“我好像认识你……”
丁灵此时此刻的举动让人很不安,我和白领就站在身后,可丁灵毫无察觉,蹲在骨骸的面前,碎碎念般的嘟囔着。那样子,似乎是两个许久没有碰面的朋友在耳语。
“丁……”我越看越觉得不踏实,伸手就想去拉丁灵,但手刚一伸出来,就被白领挡住了。
“你搞不清楚她现在是什么状况,这样直接惊醒她,可能会有麻烦。”白领压低了声音,示意我先不要冲动。
丁灵嘟噜了很久,好像把肚子里的话全都说完了,她一侧身,就地坐在骨骸的旁边,然后和对方肩并肩的躺在一起。
“我很冷,很累,我不想走了。”丁灵的眼睛是茫然的,扭头看着身边的骨骸头部两个黑黑的眼眶,仿佛和闺蜜躺在一张床上,她摸着骨骸的头发,嘀咕道:“我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你……”
我实在不能直视这情景,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试探着拍拍丁灵,她没有半点反应,接着,我一手搭着她的脖子,一手抱着她的双腿,把她抱了回来。
丁灵被抱回来的同时,那双茫然的眼睛顿时就显得疲惫不堪,她靠着我的肩膀,困顿的闭上双眼,不出三分钟,就睡了过去。我的后背全都是汗,一场虚惊,却让我的心跳和敲鼓一样咚咚不停。
“我觉得,咱们还是把它给重新埋了吧。”白领看看已经睡去的丁灵,又转头望向几米外那具一动不动的骸骨,说:“看着就让人堵心。”
“好。”我也觉得这具骸骨暴露在视线里,很不妥当。所以把丁灵轻轻放好,给她披上衣服,然后拿了折叠铲,在骸骨出土的地方,尽力把坑挖深。
但地洞里只有一层雨水冲进来又沉淀的土层,土层下面是山体本身的岩石层,手里的便携折叠铲挖不动。白领也过来帮忙,两个人忙的一头大汗,就挖出一个不到半米的坑。
“就这样吧。”我丢下铲子,把骸骨推到坑里。
轰隆!!!
我们还没来得及把骸骨完全埋掉,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我唰的回过头,一下就看到洞壁塌了一大块,碎石和沉积土如同一面墙,轰然倒塌。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洞壁坍塌的地方,恰好就是丁灵所在的位置,墙壁一样的石块土层稀里哗啦的倒下来,立即把丁灵给埋住了。飞扬飘荡的尘土在没有空气对流的地洞里散落的很慢,我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情景了,捂着鼻子就冲过去。
周围都是尘土,雾蒙蒙的,我拼命在倒坍下来的土方里挖,白领在身后拖下外衣,一边咳嗽,一边用力的扇风,想把灰尘扇散。我们两个相互配合着,把倒塌下来的土方挖开了,但一直挖到地面,都没有找到丁灵。
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赶忙又把整堆碎石和土屑又翻了一遍。几分钟前被埋进来的丁灵,好像一滴水,在酷热的高温下蒸发的无影无踪。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了,忍不住就想骂,接二连三的意外让我变的焦躁,发了疯一样的在土里扒着。
土层和石块被扒的七零八落,可是丁灵却依然没有踪影。我真的不明白,她能到哪儿去?
连番的剧烈运动让我本就流逝的体力所剩无几,我颓然的坐倒在地,到现在为止,除了这具骸骨,我们在地洞里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是我隐然觉得,这个地洞里,有鬼。
“赫连怎么不回来!”白领也束手无策,她跟赫连不和,现在出了事,没有发泄的地方,一肚皮火全都落在赫连头上。
我不说话,不想说,也说不动。我看着渐渐消散的灰尘,还有一片狼藉的石土堆,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我们的队伍,真的要和八年前的那支队伍一样,彻底覆灭在古陆?
我不搭腔,白领也闭上了嘴。尘土慢慢的从眼前沉落,灰尘散去,视线就清晰了一点。这时候,我猛然看到,崩塌的洞壁边,露出一个很小的洞。这个洞就像过去那些老民房墙壁里的夹层一样,可以藏一些东西。如果不是洞壁崩塌了,我可能永远都看不到这个夹层一般的洞。
这个夹层一样的洞其实没什么,山脉在最早形成的过程中,有剧烈的地壳活动,难免会留下大大小小的空隙。但发现这个洞的同时,我看到了一只脚。
脚露在地洞外面,这只脚上所穿的鞋子,对我来说太熟悉了,那是丁灵的鞋。
“丁灵!”我一楞,条件反射一般的站起来,扑向那只脚。
那只脚唰的就缩到了洞里,我冲到洞边,用手电朝洞里照。洞很小,在光线的照射下,我看到一条影子在洞壁里的夹层中朝前爬着,那条影子很像丁灵。
“丁灵!丁灵!”我什么都来不及想,抓着手电,用力一挤,就钻到夹层里面。我的心乱如麻,因为我看到丁灵仿佛不是主动在夹层里爬行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光线无法照射的角度,正用力拖着丁灵。
我看不到拖着丁灵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我都想把丁灵给拉回来。夹层太窄了,丁灵的体型瘦,在夹层里可以勉强爬行,可我爬了几米远,身体就被卡在夹层中间,很难再爬半步。如果硬朝里面挤,胸腔被压迫,会连气都喘不上来。
我眼睁睁看着夹层里的身影越爬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中。这时候,我几乎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泪腺,眼泪唰的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有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最痛苦的事情,比死更痛苦的,是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一个的死亡,可是却没有能力去挽救他们。等所有的人都死绝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悲凉和孤独,会把人的正常神智都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