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约莫是听到了我进来的声音，眼睛微微眯起一条缝，看到是我，似是有些激动，猛地张开眼皮，露出里面浑浊的眸子。

我走前，把住他的手腕，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放下。

老道已经油枯灯尽，脉象完全摸不到，全凭王灿给他体内灌输的一股灵气，才勉强吊着一口气。

老道显然是参破了生死，看见我之后，甚至还有些开心，嘴巴嗫喏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我知道……知道你会来的……”

他说话都有些勉强了，每说几个字，便会剧烈的咳嗽一阵，引得身体一阵抽搐，如同油锅里的虾一般。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知道，我不是玄德洞天的人了吧？”

“知道了……”老道露出一丝惨笑，嘴两撮白毛无力的抖动几下，老半天才又说道，“老道本时日无多，世间万般皆苦，提前一些时日，也算是少了些折磨……”

他无声的惨笑着，手按着胸口，目光却是转向了小阿莫，露出几分慈祥。

“我跟他父母，乃是至交。年幼之时，他父母于我有救命大恩，那时我便立誓护佑他们一生。可惜我修为浅薄，至今也无力回报……当年无力解救他父母，如今也无力护佑阿莫！”

老道喘着气，目光之满是不甘与自责，似是把玄德洞天做的那些事情，责任揽到了自己身。

这黄竹老道显然是重诺之人，因为当年的誓言，付出了自己整整后半生，尚还觉得自责。

我心里有些感慨，也不知小阿莫父母前生修了什么善缘，今生能得此一个朋友。

说起小阿莫的父母，我不由想起了方才那两个剑奴。

那两个剑奴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而这黄竹老道，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时代之人。

我开口叹道，“你……你他们，年轻太多了。”

“……他们？”听到我说的话，老道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你……看到他们了？”老道的声音有些颤抖，缓缓伸出一只手，大概是想指着我，却连伸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悬在空晃着。

我点点头，“在我来这里之前，与玄德洞天之人发生了冲突，他们动用了……剑奴。”

老道长大嘴巴，露出里面本来不剩下几颗的黄牙，他这么半个身子悬在空很久，才憋出来一句，“他们……还好么？”

我不自然的咧嘴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满是苦涩。

“是了，变成了那样，那还有什么好不好的……”老道显然看明白了我的意思，整个人像是没了支撑的力气，一下子瘫在了褥子。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伴随着老道一阵又一阵剧烈咳嗽和沙哑叹息。

生死离别本是最惨烈之事，这老道与我虽只是萍水相逢，可他的死亡却让我脱不开干系。

只是我没想明白，他临死之前，叫我过来是何意。

我正欲开口询问，老道却好似能看透我心所想，先一步开口道，“你把这孩子带走吧。”

“啥？”我愣了一下，微微皱眉。小阿莫对老道的重要性我心里很明白，照理来说，老道临死托孤，应该交于稳妥之人才对，而我，与他不过两面之缘，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选择了我。

沉默片刻，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说什么？”

老道声音缓慢却又坚定的再次说道，“我想把小阿莫托付给你……你莫要拒绝，他的天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假以时日，他必然能成为最强大的剑修！你若不放心，我可以让他现在起誓……”

老道似乎怕我拒绝，焦急的不住跟我强调小阿莫的潜力。

我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小声解释道，“他跟着我倒无妨，只是……我连剑修都不是，这孩子跟着我，却是浪费了他的天资。”

“你……不是剑修？”老道浑浊的眼眸微微睁大，满脸都是惊讶。

“我的确不是剑修。”我摇摇头，继续道，“在遇到你和小阿莫之前，我甚至没见过剑修之人。”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老道眼睛里有些迷茫，他喃喃自语着，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老夫……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便从你身感受到了一丝强烈的剑气。”长久的沉默过后，老道忽然又开口道。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把你当成玄德洞天的人，如今天下，剑修之辈几乎都集在玄德洞天。”老道费力的咽了口口水，盯着我，缓缓又道，“你若不是剑修，你身的剑气，又是从何而来？”

剑气？我第一个反应是，老道感应到了卸甲剑的气息，不过旋即便意识到，那时我尚未得到此剑，莫非是……轩辕剑？

黄竹老道竟能感应到轩辕剑的气息？

第一百三十四章传法

我心里有些惊疑。我拿到轩辕剑已经有些时日了，期间也曾多次遇到修为高绝者，并没有人能发现轩辕剑的气息。这黄竹老道为何能发觉轩辕剑气？

若说剑修对剑气有特殊感应，那也不对，赵昊也是剑修，而且修为远超黄竹，但却是在我拿出轩辕剑御敌之时，才有所察觉。

我有心想问明白，但黄竹老道已是垂死之人，即便有什么秘密，此时却也不适合追问。

沉默片刻，我尽量平和的开口答道，“想来是因为我身带着的一把剑吧。”

“一把剑？”老道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回光返照一般来了精神，匆促说道，“是什么剑？可否借老道一观？”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揣轩辕剑此等古神器，我自然知道应该小心谨慎，不给任何人看到才是正理。但此时老道垂死，开口之后我却不忍拒绝。

虽不知他为何要看轩辕剑，但身为剑修，对宝剑有种朝圣一般的心理，却可以理解。

思索片刻，此时这里只有垂死的黄竹老道，心智未全的小阿莫，以及王灿，拿出轩辕剑来一观，似乎也没什么风险。

我咬咬牙，从相柳皮袋里把轩辕剑匣拿了出来，只是用巫炁遮掩住面“轩辕剑”三个篆体大字，然后轻轻放在黄竹身旁的褥子，对他道，“是这个了，不过剑在匣子内，以我现在能力，还不能打开剑匣。”

从我拿出剑匣，王灿、阿莫以及老道，三人的注意力全放到了轩辕剑匣。等听到我说无法打开剑匣时，王灿脸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目光愈发凝重。

小阿莫那边，更是在看到轩辕剑匣时，身青芒一闪，那日我曾见过的剑魂凭空浮现，漂浮在他头顶，遥遥对着轩辕剑，发出一声浅浅低鸣。

而老道黄竹，则是在我拿出轩辕剑匣的一瞬间，全身一震，目光死死盯着剑匣再也无法移开，似乎压根没听到我的话。

良久之后，老道才长吐了一口气，最终喃喃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说着，他颤抖的伸出手，似乎想摸摸轩辕剑匣，但不知是无力还是不敢，颤抖许久，他最终也没把手放去，反而忽然转头对小阿莫道，“阿莫，扶我起来。”

小阿莫此时已经收起了自己的剑魂，受到了惊吓一般，小脸煞白，闻言赶紧凑过去，跪坐在地，扶住老道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