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下头,大姨拉着我的手往病房里走了几步,抬手轻轻的指了下朝阳姐后凑到我耳边小声的说着,“今天一起来就说要坐到窗户那里,愿意下床了,葆四,这都是你功劳啊。”
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眼睛还看着朝阳姐,她还是背对着我们,坐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窗帘拉着,静静地,谁也不知道她是在发呆还是在想着什么。
“朝阳姐。”
轻快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朝阳姐回头,看着我笑,“葆四……”
心里吐出口气,最起码记住我了。
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拽过一个凳子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后上身微微的前倾,直接看着她的眼睛,“朝阳姐,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猜不到……”
她柔和和的应着,嘴里仍在发笑,有些憨憨的意味。
我却兴致勃勃的拍了拍自己的包,神秘兮兮的往里面一掏,嘴里还不忘配着音,“登登登登登~~”
朝阳姐被我这样子弄得发笑,直到看清我手里的东西,“是叶子……”
“对啊,我来的路上从树下捡的!”
我笑眯眯的看着她,“再不捡啊这秋天就要过去了,路旁的树就又要变成挂满霓虹灯的样子了,晚上看还行,亮晶晶的,白天看就不好看了,叶子都要掉光了……”
朝阳姐小孩子一般的仔细的看着我递过去的黄叶,嘴里轻声的说着,“今天什么天啊……”
“今天是十一月九号,风有些大,所以啊就吹着这树叶越来越少了,下霜了,早上一哈气会都是白雾,阳光很好,中午照到身上会暖暖的,街上特别热闹,穿什么的都有。有的早早的就把冬装换上了,有的呢,爱美,这天只穿了丝袜短裙,要风度不要温度……”
我笑呵呵的说了半天,朝阳姐牵着嘴角听着我的话也在轻笑,我像是讲故事似得,又瞎编了来的路上看到的哪个逃学的孩子被我教育后重返校园了啊。还瞎编了小情侣吵架又被我劝的和好了,最后编的谁捡到钱包问是不是我的啊……
反正各种正能量啊,编的我都特别的服我自己,总之就是阳光洋溢,人心温暖,积极向上,出门我就成了发光发热的小太阳!
朝阳姐抬眼看着我轻轻的笑,“发生了这么多事啊。”
我各种认真的点头。“当然了,每天都有很多事的,只要你想做,就有很多事去等着你做的,真的!”
朝阳姐的眼却忽然暗了几分,“可是秋天,是很萧条的季节……”
没等我回话,朝阳姐就摆弄着那黄叶自己默默的念叨,“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阑……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
我惊住了,朝阳姐这是——
她念完就抬眼看我,仍旧是透着那么一丝憨傻的笑,“对吗。”
我心里紧了紧。表面上却还是笑着,不接她这茬儿,“当然不对了,不是有那首吗,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啊,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你听后面的多好,万里晴空,一只仙鹤凌空飞起,引发的我的诗性都到了蓝天了,多乐观豁达的情怀啊,对不对?”
朝阳姐还是笑,“葆四,你真好……”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握着她的手又说了很多,感觉她累了拿着水果去给她洗,转身时听到了‘哗啦’一声,身体一震,木然的回头……
朝阳姐对着窗外顷刻便扑进来的阳光不适应的抬手遮挡,指缝里流出的光带着几分斑驳的落在她的脸上,她微眯着眼,抬着手的造型很久都没有动,回到病房的大姨看到这一幕异常惊讶,“朝……”
“嘘~”
我轻声打断了大姨的话,示意她就让朝阳姐这么待一会儿,她排斥很久了,总需要个适应的过程,我们作为旁观者不需要过分关注,那会让她无端的增加很多的心里压力的。
大姨瘪着嘴看我点头。我轻手轻脚的扶着她坐到一侧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要给朝阳姐洗的水果,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看着朝阳姐颤颤的放下胳膊,脸还冲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回头,背光的脸被镶上了一层光圈,“葆四,天很蓝啊……”
“嗯。”
我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很蓝。”
晚上回去后我还在脑子里不停的想着朝阳姐忽然出口的钗头凤,手机兀自响起,是朝阳姐的养母,一听到我的声音她就哭了,“葆四,朝阳刚才忽然崩溃了……”
“怎么了!!”
我急着起身,听着大姨哭着继续说着,“我给她开了电视就上个洗手间的功夫她就自己换台了,就看到那个什么重播的第一现场了,然后就崩溃了,一直在哭,撞墙,我怕出事儿啊!”
“我马上去!!”
开着车几乎是一路狂飙直到医院,等我跑到病房时很多护士还有医生正从里面退出来,墙面上还有血,朝阳姐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床上。眼睛紧闭着,“大姨,这怎么了。”
朝阳养母擦着泪看我,“她发狂了,刚才医生给打了麻丨醉丨药,不然控制不住,头都撞破了,又给包的,现在没事儿了,医生说等她睡到明早再看看……”
我喘着粗气走到朝阳姐的病床旁,毛线帽子摘了,光光的头皮上包着纱布,隐约的,还能从下面看到新鲜干涸的血迹。
沾着血的病号服有些撕扯坏了,应该是刚才他们要控制她弄得,我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袖头只要向上稍微的撸起一点,就会看到长长的结痂瘢痕,大姨在后面拍了拍我的背,“没事了,葆四,是我太着急了,让你担心了的。”
我晃了晃头,抓着朝阳姐的手不放,“她是看到了苏小雨么。”
“应该是,正好曝光说苏小雨虐待她的事儿,还有苏小雨邻居家的采访,我要关电视,她不让我关,就看着,看到后面就开始叫,第一回,打从她进来这还是第一回,用力的撞墙,到处都是血,葆四,你能帮我把她的衣服换了吗,这病号服上都是她的血……”
我点点头,等大姨从护工那拿回一套新的后着手给朝阳姐换了起来,我的手一直在抖。不是朝阳姐不听话不配合,她像个熟睡的婴儿一样很老实,只是她的身体,没办法让人直视,腿上,小腹,胳膊,肩膀,全是各种恢复中凸起的褐色瘢痕,抬起朝阳姐胳膊的时候我还看到了内侧十多个圆圆的伤疤……
“这是……”
大姨瞄了一眼吸着鼻子张口,“苏小雨给烫的烟疤,小许说那个苏小雨用朝阳试药,肯定要验痛感,记录簿上都记录了,给几粒,会有多大的痛感反应,几级疼痛什么的……”
我想起那个不怕疼的向阳,暗自咬牙,行事儿啊苏小雨,你行事儿!
那晚我本来不想走,可是大姨不让,说在医院休息不好,回去睡一觉再来,不然就熬垮了,我一想也是,直接说明早再来,回去的一宿也睡的不安稳,早上一睁眼,第一个想法就是摸手机给大姨回电话,听到她说没事儿我这心才算是放了。
“四点就醒了,没事儿,还能跟我说话呢。挺正常的,她爸还起早来看朝阳了,朝阳说要买上学时候玩的那些东西,他爸还去给她买了……”
“那就好,我一会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