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正要再问的时候，从旁边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坐在老太太身边对我们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吧，我妈年纪大了，一直问以前的事情，我怕老人家受不了。”

周琦看了旁边的赵国栋一眼，然后继续问道：“那你说说解放后，范家人从南方又返回黄泥村的事情吧。”

这人点点头，然后说道：“解放后，大概就五几年的时候吧，有两个范家人来过黄泥村，不过他们也就是看了看，就去了县城东北部的一个沙土岗那里修建了一座庙，那庙修了好长时间，村里人几乎都忘了此事。然后就听说有一天，公丨安丨抓捕了那两人，说是盗墓贼，给枪毙了。那个庙兴盛了一段时间，后来破四旧之后就被拆了。”

赵国栋听了一愣：“他娘的，贵妃墓旁边那个小庙就是他们修建的？这范家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到了南边居然学人盗墓。你盗墓就盗墓吧，还回老家盗老家的墓。你接着说。”

这人看了看我们，接着说道：“那会儿是六几年来着，那会儿我才十来岁，村里来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也就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那几个人说是要造福乡亲，鼓励全村人养蟒蛇，他们自己带了一对儿蟒，说养大了剥皮能卖很多钱，结果这些人当天晚上就在村里挨了批斗。那个孩子也被折腾傻了。”

赵国栋看了我一眼：“咱们遇到的那对儿蟒蛇，就是这么来的？”

我苦笑两声，没有说话。你丫想造福乡亲干我们毛事，居然还养着两条蟒蛇吓人。

周琦接着问道：“那两条蟒蛇一直在村里活着么？你们应该不会让这种东西活着啊，咱们北方人一般情况下是不养这玩意儿的。”

这人摇头说道：“一直就没见到过那两条蟒蛇，当时还以为是有人吃了或者杀死了。不过好像他们把那两条蟒蛇带进了那什么贵妃墓中喂养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对蟒蛇的子孙后代就在我们村里泛滥了，几乎每家都有蛇虫出现。恰好那年水大，我们村搬出来了。从搬出来到现在，村里人都没回去过。”

赵国栋递过去一根烟：“为什么不回去？我记得你们村里好多户人家把家具什么都扔在了村里，这都不要了？”

这人苦笑一下：“不敢要啊，你不知道，当时村里有人去拉他的家具，结果在里面发现了死人，死者正是他们家的孩子。从那以后，村里人就不再回去了。”

我插嘴问道：“你们没搬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人口失踪或者别的情况出现？”

这人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丢过几个孩子，当时黄河靠近这边的大堤，小孩子跑到大堤上到黄河边去玩也很正常，所以当时就觉得那几个孩子是掉进了黄河中，村里人也都没在意。掉黄河里这种事情，基本上每年都会发生，在我们这边很常见。”

赵国栋挠了挠头，像是在理顺他的思路一样，过了一会儿接着问道：“说说你们村那个疯子吧。”

这人笑了笑：“这个疯子原来都叫他小二，后来上了岁数，就成了老二。他每天都在村里转悠，既不伤人，也不跟村里人亲近。很多时候村里人都把他当成空气一样。搬迁时候，村里人曾帮他搬到了这里，不过不久之后，这人就失踪了，后来才知道，他一直在老村子里住着，人不人鬼不鬼的。”

周琦一愣：“他靠什么生活呢？”

这人叹了口气：“能靠什么啊，以前是每天蹬着三轮车去捡废品，当然了，附近的庄稼也没少偷。那些人见他挺可怜的，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就这么活到了现在。对了公丨安丨同志，我听说昨天在老村子里发现了很多尸体，是这么回事么？”

赵国栋点点头：“初步判定，全都是那个范家老二杀的人，好了，就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去了。”

周琦在起身的时候，突然问道：“那些搬走的范家人，这些年来过么？”

这人摇摇头说道：“没听说来过，不过在那边打工的人曾经见过老范家的人，过得很不好。本来就是解放时候搬过去的，兵荒马乱的，带的家产基本上全都被抢了。后来因为地主成分被曝光，天天挨批斗，一个大家族就这么散了。”

回到车上，周琦看着赵国栋记录的东西，撇嘴说道：“这个范家老二光凭借捡破烂和偷粮食能活到现在么？”

赵国栋点上一根烟说道：“这个只能问别人了。你说说你的想法。”

周琦将副驾驶的座位放倒，眯着眼睛说道：“我觉得这些年来肯定有人在资助他。还有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赵国栋发动车子：“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应该就是经历过家族没落和批斗，然后开始报复社会。这应该是最恰当的解释了。”

周琦摆摆手：“你别忘了，以前他可没这种情况出现，也就是最近才有的。以前在村里住的时候，四周都是人，想报复很容易。为什么等了几十年才开始杀人报复？而且杀的还不是黄泥村的人，应该针对的都是那些无意中闯入黄泥村的人。”

赵国栋看了看外面毒辣的太阳：“热死了，先回去再说。本来想去那个村子再转转的，但是今天东子要火葬，我得过去一趟。这孩子跟着我出了事儿，估计他们家人来了会不依不饶。”

周琦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而且还是警校毕业的优秀人才，可惜了！要是不赶紧火葬了等他们家人来，见到那些尸块后估计会更气氛，这会儿火化了也好。对了，局里有什么安排没？”

赵国栋打转方向，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殉职、追认烈士，家庭安慰补助，反正能争取的尽量争取吧，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孩子，一直都是家里人的骄傲。”

周琦坐直身体：“他老家是哪里的？”

赵国栋咂咂嘴：“江浙那边的，家里条件一直很好，这也是昨晚我们开会头疼的地方，人家不差钱，结果因为一个小案子死在了咱们这里。虽然每个丨警丨察在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咱们县里，能有什么大案子？这孩子当时就不想来，想留在大城市的特警队，结果倒好，还不如在大城市呢。”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那个东子没有接触过，假如不是跟我穿同一款帆布鞋，以致我差点以为赵国栋撒谎害我，我还真想不起来当时打捞浮尸的队伍中有这么一号人。不过昨天在那个疯子所在的院子里，看到一个丨警丨察的尸体就那么像猪肉一样给肢解挂在钢管架上，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掏出手机，我在朋友圈发了条消息：“世事无常，东子警官一路走好！”

也就在一分钟之内，花姐的评论就来了：“有丨警丨察出事了？你有没有受伤？赶紧回来！”

评论之后，她的短信也来了：“你没受伤吧？”

我快速回复道：“没事，就是感怀一下昨天发现的丨警丨察的尸体。具体情况你可以问问小六，他亲身经历了。”

花姐的回复很有喜感：“这小子已经在办公室说了。他还笑话你和领导吐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