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齐航就醒来了，他腿麻的厉害，抬起头看了一眼，吉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整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腿上。

他跪在床上，用手捧着自己的脸，呼吸均匀，整个身体蜷缩着，既像是西藏路上虔诚的朝圣者，又像是一只寒冷可怜的毛毛虫，仿佛背负着世间无尽的孤独。

齐航费力地把自己的腿从吉平的身子下抽出来，没有了齐航身体的支撑，吉平的跪姿再也支撑不住，斜着躺倒在了床上，可是他弯曲蜷缩的姿势仍然没有改变，膝盖顶在胸口上，缩成一团。

齐航悄悄地走出房间，在隔壁的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然后又回到接待室，直到早晨的阳光洒了一屋，公丨安丨局的员工全都上班了，楼道间踢里哐啷的脚步声大响，吉平终于悠悠地醒转过来。

吉平他睁开眼睛，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翻个身从床上爬起来，又恢复昨天晚上睡觉前的姿势，盘着腿，眼睛望向窗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齐航看他醒来了，睡了一觉，似乎眼神清澈了许多，连忙走到他面前，笑着说：“醒了？”

回答齐航的仍然只要窗外和煦的阳光。

齐航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又熄灭了，不过在他面前的毕竟是他最好的兄弟，他重新扬起嘴角，笑着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吉平不说话，齐航又掏出烟盒，问：“抽烟吗？”

他还是不说话，眼神呆滞，齐航只好又把烟盒装进兜里，说：“那你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齐航都已经习惯了吉平的冷漠和他的一言不发，本以为又是一番自言自语，没想到他刚转了个身，忽然听见一个急促的声音，说：“饭。”

齐航听见了，很清楚地听见了，可是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转过身抓着吉平的肩膀，又惊又喜，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

他说：“吉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吉平的嘴张了张，又挤出一个字：“饭。”

齐航激动地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又几大步跨到吉平面前，抓起吉平的鞋子就往他的脚上套，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好，吃饭，走，我马上就带你去吃饭。来，吉平，穿鞋，我带你去吃饭。”

给他穿好鞋子，这次他很顺从地跟着齐航下了楼，齐航跟昨晚值班的小女生打了个招呼，带着痴痴傻傻的吉平出了门。

也不知道他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齐航总共给他买了十二笼肉包子，还要了三碗小米粥，他全都吃完了，风卷残云一般。

吉平吃的开心，齐航在一旁看的也高兴，吃完东西，服务员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撤下那些空空如也的小蒸笼，拿走那几个干干净净的空碗，齐航买了单结了账，准备要带他去医院的时候，吉平又像是凝固了一样，连眼睛都不眨了。

齐航好话说尽还是没有半点办法，店里的服务员都围上来看热闹，齐航就像刚当上爸爸的小年轻一样手足无措，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给黄海求救，希望用蛮力征服这条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的傻驴。

没想到黄海的电话关机，齐航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鬼，只好又打电话给黄河。

黄河说他马上就到，一个人怎么够，齐航又打电话给大雄和二雄，让他们都过来。

大雄二雄最喜欢跟着齐航办事了，他给黄河先打的电话，而且黄河距离这里比较近，最后先到的反而是距离远的大雄二雄。

人都到齐了，黄河二雄他们都认识吉平，看到吉平现在这样子都吓了一跳，大吃一惊，纷纷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航心里想：“我他妈也想知道。”

齐航先给他们点了东西让他们吃饱肚子，最后一指呆滞木纳的吉平，说：“来，帮个忙，今天就是抬，也要把他给我抬到医院。”

人多力量大这句话绝不是吹的，这次在四个大汉一齐围攻之下，任凭吉平再如何折腾，也无法改变他一步步向医院靠近的步伐，他的那点力量对于四个人来说，确实有点太微不足道了。

来硬的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开始齐航一个人的时候吉平觉得他的力量可以和齐航相抗衡，所以对齐航的举动都比较排斥，叫他往东他偏要往西；援军到来之后，吉平感受到了他的力量之渺小，被四个人硬拖着走了一段之后，不再反抗不再又哭又闹了，最后竟然变得很配合。

齐航昨天晚上就预约了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的专家号，但二雄建议齐航带吉平去五院。

五院是我市第五人民医院的简称，这是一家专科医院，专门治疗神经上面有缺陷的患者，也就是俗称的精神病院。

二雄说他一个朋友的妈妈之前突然疯了，连她儿子都不认识了，尿下来的用碗接着喝，拉下来的用手抓着吃，最后没办法送到那里面住了三个月，出来啥事都没有了。

他还说，不怕得怪病，就怕投错医。

而且这小子竟然和精神病院某个主任有关系，都不用挂号，他打包票，可以给吉平弄到那里面最好的医生。

这样一说齐航也心动了，不过还是谨慎地追问一句：“你小子不会是收了人家的好处，变相的当医托。”

二雄一拍大腿，说：“我的哥呦，就算我是医托，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啊。”

于是齐航掉头又往第五医院赶，在路上二雄打了个电话，半分钟以后他挂了电话，对齐航说：“齐哥，你就瞧好吧。”

那天，齐航享受了到了超常规格的待遇，医院一位姓牛的主任亲自到大门口迎接，他就是刚才二雄给打电话的人，他说他和二雄是老交情了。

可看了又看这个年过五十的老叟，齐航怎么看也不觉得他和二雄这种人能成忘年交？

管他呢，只要吉平能快点接受治疗就行了。

在这位主任的帮助下，齐航他们一路绿灯，直接做了各种检查，最后主任又拿着化验单带着他们找到全医院医术最高明，学时最渊博，临床经验最丰富的男教授面前，亲自把吉平交到他的手上，甚至主动帮着他们交了一些费用……

那教授看了吉平的检查报告化验单，又向齐航询问了一些其他情况，最后说：“照这样看的话，病人应该是受到太大的打击，心理一时无法接受，所以出现目前这种意识混乱的状况。”

“他能治好吗医生？”齐航问。

那男教授说：“试试看，先住院观察治疗一段时间，情况应该可以好转的。”

齐航正激动地手舞足蹈，那教授又问：“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齐航说：“我算是吧。”

教授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情况是这样的，”齐航说：“我兄弟现在成孤儿了，他没有亲人了。”

“那就有点难办了，因为遭受重大打击而出现这种症状的病人，最需要的就是亲情的安慰和陪伴，父母，子女或者配偶的陪伴都很有效果，你说他是孤儿，那他有老婆孩子吗？”教授这样说。

齐航想了想，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李蓉之外，没有人能更多地提供给吉平安慰和陪伴了，他便对那教授说：“他有一个未婚妻，他很爱她，她如果过来，效果肯定会很好的。”

“那还不赶快通知她。”教授都快要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