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睿这样说,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他的话让我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则报道,说是有个人因为距离十万伏的高压线太近,被直接吸附过去电死了。我知道,这句话有着很大的夸大成分,可也从侧面说明了高电压地区是带有吸附效果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睿所说的一切的确是成立的。
“当时,为了营造出吓人的氛围,我打开了电闸,但因为天黑的缘故,第一次我失误了,打开的是排风系统的开关,所以你们才会感受到那股子风。”徐睿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我才正确地启动了备用电力的开关,突然有大量的电荷涌入墙壁上面,会导致磁场发生变化,从而造成了那些头发在你们面前呈现出的游动效果。”
“我明白了!”说完,我转向了雷大炮,“雷局,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除了我在宿舍所经历的一切之外,几乎所有的疑惑都被徐睿解开了,我在豁然开朗的同时,心中也泛着莫大的悲痛和苦涩,如果徐睿没有做这些该多好,如果我能及时发现并加以制止,又该多好。但正如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老话儿一样,既然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了,那就回不到从前了。
永远,都回不去了。
“笔录都做好了没有?”雷大炮的脸色很难看。
“做好了!”马磊点点头,站起身说道,“根据徐睿的供述,案件中本有待商榷的疑点全部都已经解开了,现在就差找到杨婷的尸体了。”
“杨婷已经被我下葬了,希望你们不要再去打扰她了。”在这时候,徐睿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恳求。
“葬在了哪里?以后我们会时常去看看她的。”苏沫的这句话或许是真挚的,但我们都能洞悉到隐藏在其中的另外一层意思,只有确认杨婷真的被下葬了,这起案件才能真正地完结,不然还是不符合结案程序的。
“西山公墓,如果有可能,等我死了把我也葬在那里吧!”徐睿说完,直接站起了身,随后一步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他不过二十多岁,可此时的脚步已经有了一些蹒跚,略显羸弱的背影上,更是弥漫着一股萧瑟的气息。就像,深秋的季节一样。
“徐睿!”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喊了他一句。
“……”他站住了,可却没有说话。
“能不能告诉我,结案之后你为什么要去王群家?”
“毁掉一切跟本案有关的线索,阻止你查找真相!”徐睿顿了一下说道,“峰哥,其实当初你说去部里学习的时候,我就起了疑心,所以就偷偷跟着你们去了机场。当飞机起飞之后我看到你从员工通道走了出来,所以我必须在第一时间毁掉任何遗漏的线索。”
“徐睿,你真的太可怕了!”我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了,但这都是源自肺腑的,还是之前反复说过的那句话,徐睿如果将这些本事用在本职工作上,绝对是比我更出色的法医。
“如果,我是说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不会这样做?”或许是徐睿让我太过痛心了,也或许是我太为他感到惋惜了,最终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当我问完之后,徐睿沉默了好半天,才轻叹了一声:“但凡有别的选择,谁会一步步走向毁灭?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有些时候你没有别的选择。明知道前面是死亡的深渊,却只能一步步地向前走,直到摔得粉身碎骨,却始终都无法回头……”
“我们走吧!”马磊没有再给我们交谈的机会,而且他显然已经做好了拘捕徐睿的准备,门口的两名同事一左一右将徐睿架住之后,便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之中,我觉得心中异常难受,但有个问题我必须要个答案:“雷局,徐睿已经供述了一切犯罪事实,什么时候会处决他?”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去送送他,毕竟……”
“不必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雷大炮给打断了,他长叹口气说道,“这起案件关系重大,我稍后就会上报省厅和白局长,尽快做出请示。毕竟你和苏沫都知道,徐睿是一名在职丨警丨察,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传出去的。刚才马磊他们没有用手铐,就是为了防止被局里其他人看出来什么,所以你们两个也决不能走漏丝毫的风声。”
“是!”我跟苏沫心里都很清楚,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传出去的。
“那处决徐睿……”
“大概就是这一两天吧,也许会更快,到时候我会知会你们一声的,我还有事儿,你们也散了吧。”雷大炮说着,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疯子……”
“小沫,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有事情给我打电话……”苏沫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我只感觉自己像是一具被掏空了血肉和思想的空壳,眼前所浮现着的都是和徐睿相处的一幕幕。
在我走出大楼的瞬间,一阵风突然吹了过来,卷着地上枯黄的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让我的内心顿时涌起了一股子悲凉,忍了好久的眼泪也终于淌落了下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泪眼迷离的缘故,总之我在恍惚之中看到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地上那“哗啦啦”的黄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的纸钱。就像,在送别着徐睿一样。
“徐睿,一路走好!”
作为一个杀人凶手,徐睿配不上这句送别的话,但作为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同甘共苦的兄弟,我理当为他送别。尤其,这注定已经是场天人永隔的诀别。
身为法医一直讨厌酒精的刺激。但是今晚,我突然爱上了这东西。到底究竟喝了多少酒,已经是记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因为言语的失态被小饭店老板请了出来,随后趴在马路牙子上大吐特吐了一番,随后清醒了几分。偶尔的发泄,能够平复剧烈波动的情绪,所以当我步履踉跄地往宿舍走去的时候,对于徐睿的事情已经看开了几分。归根结底,他跟大多数犯案凶手一样,都是误入了歧途,从此,踏上了不归路。可是当苏沫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徐睿就在刚才已经被执行了安乐死的时候,我还是站在原地头脑空白了好一会儿,随后才顺着摇曳的火光走向了一处角落。因为来城市安家置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所以很多人的父母也都跟了过来,背井离乡之下,他们祭祖焚香的事情,更多都是在夜晚的街道中进行的。
“大娘,能不能分我一把阎钱票?”我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悲伤。
“你烧给谁啊?”大娘问着我的同时,递给了我一把冥钞。
“一个兄弟,您呢?”我问她。
“给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去年因为抢劫杀人被执行了死刑,虽然他该死,但那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大娘话说得很平静,但那份思念早已跃然于脸上了。
“他为什么要抢劫杀人?”问出这句话之后,我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这个问题是何等的白痴,这就像是一名法官在问案犯为什么犯罪一样,充斥着无聊的味道。
“他是被人带坏了。”大娘看了我一眼,有些悲沉地说道,“当年我只当是他变坏了,但是当他死了,我看到他在狱中写给我的那封信之后,才明白了个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