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建勇禁不住自我解嘲地苦笑了笑。尽管大家都知道罗建勇睡眠不好,但却从来没有人对他的业务能力产生过怀疑。他因此只能默默地承受无比具大的压力。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挺脆弱的,只是爬到今时今日的位置,权力与威望掩盖了他的脆弱。
药剂师尸体的那幅图景再次在他脑海闪过。药剂师静静地躺着,用手去挖自己的鼻子,把更多的鼻血当作墨汁,悄悄地在自己的身两旁写下字体。可是因为这是生命最后时光写的字,所以字体弯弯曲曲,还不连贯,就好比古墓里那些已经剥落的壁画,像谜一样摆在你面前。
于是,你得搜索枯肠,绞尽脑汁才能判别出是什么意思!罗建勇头脑发胀地转头向窗外望去,期望尽快头脑发沉,好好睡上一觉,才去想那些让人头痛的血字。
但是,不行。这时候办公室打来电话,说局长正等着要见他。汽车只好把车速减下来,小心翼翼地转个弯,回局里去。街上开始人头涌动,车流如潮了。早上上班前,中国的任何一座城市,都会出现这种人多车多的景象。
“局长回到局子里知道昨晚出了人命案后,把110值班室的臭骂一顿,说为什么出这么大的案子不叫醒他?值班的丨警丨察擦鞋说,怕影响你睡眠,有分管领导不就行了么?你样样事都亲力亲为,身体夸了局子怎么运作呀?你想,局长怎么答?”办公室主任一见他,就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说话。
罗建勇没料到值班的丫头如此机智地妙答局长,自己先沙哑地吃吃笑了起来。说道:“这么精巧的回答,不用猜,最怎么严肃的局长也拉不下脸去了。”
办公室主任回过头来看着罗建勇,佩服得张开了惊讶的嘴,说:“哎呀,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呀!全被你说中了!当时局长一怔,好象被一口气噎着似的,不骂人了,还叹一口气,自言自语说:唉,她要像你这样善解人意就好了。”
办公室主任说完,就和罗建勇相视而笑。局里谁不知道局长家里有只母老虎呀。可见世上有些事真是很奇妙的。每个家庭,不管他多么成功都好,可总有一些不能满意的方面。视乎你怎样看待和包容了。
作为一个长期从事刑侦事业的分管领导,对事物的表象和内涵具有独到的敏锐性和分析能力。罗建勇常常把事物的表象视为一个完善的整体,而整体又往往包含着不完整性。这就是要透过表面看实质,很精深的一种洞察能力来呢。
“我想是局长要急于知道案子的进展情况。本市出了人命案,他不掌握具体情况,等下分管丨警丨察系统的市领导问起来,他一问三不知,这个仕途还怎么混下去呀?”罗建勇说。
办公室主任佩服地点点头说:“罗副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行尊呀!”
久经官场的老行尊?罗建勇心里苦笑起来。一想到那几个没头没脑的血字,他就心烦得很。从昨晚下半夜看到那几个字到现在,他虽然心里老想着等自己好好睡上一觉再去想它们。可是,实际上他又何时不在想呀?
谁以为容易,不妨拼成一句句子试试?“便、一、面、不、伙。”而且死者是一只字一只字分开来写的,它有可能每个字都包含一层意思,又有可能只是一句句子来。这要根据现场情况进行推敲才能作出判断。
走进局长办公室,罗建勇才发现,昨晚参加过现场搜集证据的刑侦科的同志都已齐集里面了。他只好向左右的人点点头,伸出一只冻红了的手揉一下浮肿的眼泡,随后,坐到长沙发上,将双手互相握着取暖。睡眼惺忪地聆听着。
这时局长刚刚看完手中的血字照片,抬起头来,一眼瞥见了罗建勇,皱了皱眉头,开口就问:“罗副局长,你怎么看?”
罗建勇抬头看了他一眼,确信自己听到局长在问自己,就有些难为情地答:“对不起,局长,我至今仍然还未理出头绪。”
“看样子的确很凌乱,对吧?”局长扫视了一下大家,一副棋高一着、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不能老按常规思路想问题。你们看,死者躺在地上,血字就在他的身体两旁,这说明他是两只手写的字。右边是‘面、不、便’,还有一滩血迹……”
罗建勇的眼珠转了转,插话道:“这样子说来,他实际是想写四个字?”
“这就对了。我认为他的整句话应该是这样的‘便、一、面、不、伙、某’。可这个‘某’字又是个什么字来呢?我们只要猜出这个‘某’字,那么就离猜破整句话很近了,也就是说离破案很近了!”局长信心满满地说。
罗建勇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在他的内心里,从来没想过会很容易把案子破了。每次重大案件出现时,罗建勇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案件破的。有些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些则已经当作死案、废案,却在破其它案件时拔出萝卜带出泥碰巧破的。个中苦涩滋味,也只有参与者知道。
当然,当然了。在写给上级的汇报和总结里,那又是如何神勇,如何智慧无比。是一些适宜官场上的八股文,是可以提升威望和政绩的投巧文章。两者不能等同的两个概念。许多时候,这就是官和吏的区别。
看,局长仍然高谈阔论。仿佛案件就快要被破掉了似的。只听他滔滔不绝道:“只要我们沿着这个思路,把五个字如同求解一次方程式那样,就一定能找出第六个字是个什么字;找到第六个字,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这个方程式怎么个求法呢?局长没说,却把它抛回给了刑侦科。末了,他说:“罗副局长,这次仍然由你来带队,成立一个专案组。我相信,以罗副局长的智慧和能力,案件一定会在两天内破解的。”
什么?两天?我带队?
罗建勇的头又大了起来,并伴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局长宣布散会之后,大家低头低脑地离开局长办公室。阮鹏走近罗建勇的身边请示道:“罗局,专案组由那些人组成比较适合呢?还有,要不要再开个专案会议?”罗建勇弓着他的背,挥了一下手,答:“就刚才来参加会议的人就是专案组成员。现在,大家回家休息,今晚八点钟在你们科办公室集中。”
阮鹏得令,照罗建勇的意思通知大家:先回去好好休息,今晚八点再回科办公室集中研究案情。
晚上八点钟,丨警丨察们回到赤峰市丨警丨察局刑侦科的时候,看到的罗建勇仿佛脱胎换骨似的。人已经精神焕发,抽着香烟,轻皱眉头,正在把现场照片看来看去。阮鹏见状,开玩笑说:“看来还是局长知人善任呀。一看罗副局长的神态,我心里的压力顿时全无。”
罗建勇出了口气,体味着自己精神焕发带来的心定气静。看着休息后回来的丨警丨察,他有一种力量越来越强大的感觉。听完阮鹏的玩笑话,他开心地回答道:“你这个滑头科长呀,想用几顶高帽就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是吧?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