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孩子又睡了?刚才难道是在……梦游?
佟媛翠的头嗡嗡作响。她又向门缝凑了凑,努力地向里看去。
她看到的,是朱晓福的背影。他正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手臂微微动着,似乎在画画。
看起来一切正常。佟媛翠舒了一口气,感到手臂又能自由活动了。她没有敲门,缓缓地推开门,向朱晓福走去。
朱晓福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到来,还在专心地画着。
佟媛翠慢慢地向朱晓福走去,她想看看儿子在画什么。
渐渐地,她看到了朱晓福的侧脸,他极为专注,周围的一切仿佛被阻隔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佟媛翠彻底地放松了下来,视线向他的画移去。
他画的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样子。那个女孩穿着十分华丽的粉色洋装,扎着微卷的双马尾,看上去像是城里的孩子。她平躺着,双目紧闭,脸色白皙。
不,不对,不是白皙,是……毫无血色的白……
佟媛翠的眼睛倏地睁大,刚刚平缓的心跳再度加速。
这……为什么感觉这个小女孩,已经……死了?
她惊诧莫名地看向朱晓福的脸,却在这一刻心脏突地一跳。
朱晓福的双眼完全是一片灰白,脸上青筋暴起,看上去狰狞可怖。
“晓福!”佟媛翠喊着,双手企图去抓朱晓福的肩膀。
然而,朱晓福却纹丝不动,双目直盯着自己的画,手还在不停地动着。
佟媛翠吓得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这孩子是中邪了吗?还有,他画里的女孩,是怎么回事?
“晓福!晓福!”她一边抚着朱晓福的后背,一边哭喊着。
朱晓福仍旧毫无变化。
看到自己的孩子成了这副模样,佟媛翠心如刀割。她一时手足无措,朱根年又不在家,她竟然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再次看向了朱晓福的画。
那个小女孩看上去,好像并不是躺在地上,也不是在床·上,那是……
佟媛翠思绪混乱地看着,仔细地辨认着。
那是……水面上吗?难道是……浮尸?
佟媛翠的脑子里刚刚蹦出这两个字,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再次看向朱晓福。
他的脸还是那般可怖,佟媛翠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突然,朱晓福猛地转头,死死地盯向了她。他的那张脸在佟媛翠的眼中猛然变大了数倍,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的视野。
“啊!!”
佟媛翠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恐地向后退去。
然而,只一瞬间,一切又恢复如常。
是我看错了吗?
佟媛翠呆呆地想。
半晌,她站了起来。
然而,朱晓福却突然向后倒去。
“哎呀!晓福!”佟媛翠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晓福!晓福啊!你醒醒啊!”
佟媛翠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她呼天抢地地哭了一会儿,才想起将朱晓福放到床·上。她抹了抹眼泪,走出了门,去田里找朱根年。
她刚刚走出房门,朱晓福便睁开了眼睛。
他坐了起来,重新坐回了凳子上,看着自己刚刚的画。
“她还没死。”朱晓福喃喃地说。
待朱根年匆忙赶回家中后,朱晓福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天真安静的样子让佟媛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
“晓福,你刚才画的画,是什么意思?”佟媛翠瞪大眼睛问。
“我刚才画的画?”朱晓福纳闷地反问。
“对啊,你刚才画的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面对佟媛翠的疑问,朱晓福却是一脸茫然。
“我刚才画的小女孩?”朱晓福又重复了一遍。
佟媛翠有些不耐烦,快步走向了书桌,将桌面上放着的画拿到了朱晓福眼前,说:“这不是你画的吗?”
朱晓福接过画,挠了挠头,不再吭声。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一直问这件事,他对于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没有半点印象。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过去这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都是模模糊糊,好像都是梦。这幅画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画的,他也说不上来。
佟媛翠看着朱晓福的模样,突然心疼起来。平日里朱晓福一直很乖,性格十分内向,和其他同年龄的男孩不同,他从来不乱跑,更不会惹麻烦。
佟媛翠叹了口气,不打算再继续追究下去了。
“好了,晓福,我看你可能也是忘了。算了吧,我不问了。”
听到这句话,朱晓福如蒙大赦,立刻点点头,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佟媛翠无法理解朱晓福的表现,但她却本能地觉得,刚刚那幅小女孩的画,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于是,她转过身,再次走进了朱晓福的房间,将那幅画放到了自己房间的柜子里,并小心地上了锁。
呆呆地透过窗子看着朱晓福的身影,佟媛翠的思绪又回到了一大早门口的喧闹中。
那尸体,她也看到了,杨秘书将尸体的诡异之处——插入自己腰部的双手——也展示给了夫妻二人,当时两人都是惊诧莫名,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两人完全没有想到,这诡异的死状,竟然早就在朱晓福的画中出现过了。
接下来的一天是星期一,村小学又开始了新的课程。这天放学后,李燕霞同样留下来为一二年级的学生组织绘画活动。
看着活泼的孩子们,李燕霞心中的不安稍减,但始终无法彻底消除。
教室的最后一排,朱晓福埋头作画,丝毫不为周围的喧闹所动。
这个孩子,今天会不会再次画出什么诡异血腥的画来?
李燕霞不断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原本轻松开心的活动时间,因为朱晓福而变得难熬至极。李燕霞努力地想集中精神,和以往一样以温暖的笑容回应积极展示绘画作品的孩子们,但却总是不能如愿。
她的笑容看起来极为僵硬。
所幸孩子们年龄还小,并没有察觉老师的异常。在所有人展示过画作后,孩子们一个一个地离开了这间被即将泯入黑暗的斜阳照亮的教室。
喧嚣,渐渐远离。
寂静中,不安与焦虑如同疯狂生长的植物般缠绕住了李燕霞的心。
她站在讲台上,远远地看着朱晓福。
他依旧低着头,快速地挥动着手中的水彩笔,一根根精细的线条跃然纸上。
李燕霞的心跳越来越快。她不停地对自己说,我纯粹就是神经质,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
对,只是个孩子。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下嘴唇,迈下了讲台。
嗒。
一声脆响。
她的鞋跟和地板的碰撞声,在这一刻,竟然吓得她心惊肉跳。
她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阳光看起来,有些昏黄。
李燕霞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并不刺眼,如同漫天细碎的黄沙一般填充着这件教室,而在细沙的尽头,一个八岁的孩子眼神空洞地在移动着手臂。